“戚明牧此人不可以常理揣度。”
说到底,谷云起与戚明牧也只有一面之缘,他之所见看似苦衷满腹无奈坦诚的无害青年,所闻青旗主仆话中从深受信任的好友到心狠手辣残害朋友的阴谋家,曼清等人所见贪图享乐绣花枕头般的纨绔子弟,好像也不能说是都是虚假,那只是他的某个侧面。至少到得竟陵城来一路要与荆三娘子同行,便很符合到天门来时拿出两乘肩舆要“挟美同行”的做派;而在还未推知他的深沉心机时温煦有礼的模样,便连两代青旗令主也不曾怀疑。
他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只要他不想与人撕破脸,便总会用一套听起来入情入理的话语来解释他的不合理行为,乍听起来还非常有说服力,任谁都会觉得他那么做完全情有可原。
“是个天生的骗子。”
说到“骗子”,谷云起免不了又兜了南宫北翊一眼。南宫北翊正在思考那戚明牧上山后可能的行动,点头赞同他的结论,但接到他这个眼神,不由一怔,旋即有些汗颜与羞赧,道:“云起……”
谷云起不再看他,道:“曼清,纸笔。”
曼清忙从柜子里取出来,放到桌上,铺展纸张,研磨烟墨。谷云起提笔点染,几笔勾勒出一幅简略地图,从山门到这处迎客的精舍,自然不必勾画,精舍后山路曲折,重峦叠嶂,他也只点出几处重要地点,议事厅、披霞殿、冲霄阁、藏书楼,后山祠堂。
“大嫂独自带他上去,既是为了打消他的疑心,也是为了让他们难以立即挟持弟子来要挟自己。她身子不便,必然要利用机关试图困住戚明牧等人。”
戚明牧等人上山到现在还未下山,便可见并没有达到目的。谷云起另拿一方砚台,调和朱砂,将一支笔递给南宫北翊。
“机关所在,你来剖析。”
曼清一愣,却见南宫北翊接笔在手,果然圈画出沿途设置过机关的地方,不禁讶道:“南宫大侠如何清楚我门中布置?”
南宫北翊正不知如何回答,只听谷云起若无其事地道:“他记性好,上辈子来过也记得。”
这话在曼清听来就是玩笑,笑道:“定是师叔告诉他的。”
南宫北翊咳嗽一声,道:“夫人乘着肩舆上山,接触不到沿路机关的开关。只有这两处,若用暗器掷击还能打开。可仆人受伤,她也难免跌落在地,却对付不了戚明牧。”
谷云起道:“她既然说要带戚明牧去拿《飞光篇》,自然要找个看起来像是能收着这东西的地方。”
“而且能与戚明牧等人分隔开——”两人的目光都落在议事厅上,大厅里有机关,温槿雪可以借口去拿《飞光篇》让他们待在厅中,自己去后堂发动机关。
南宫北翊点了点议事厅,抬头问道:“谷掌门说夫人不知道《飞光篇》藏在何处,是真的么?”
谷云起蹙眉,道:“此乃祭祀先祖的礼器,祭祀之时方取出,家眷只是按礼仪祭拜,按说确实不知藏在何处。”他说到此,眉峰不由蹙得更深,道,“戚明牧却很可能知道,它与其他礼器都藏在山中。”
他不知道戚明牧如何得知天门秘藏的存在,但他能说动青旗率领群盗千里奔赴而来,必然有确凿证据证明这点。那些金玉宝物确实繁多,乃是历代天门先祖的陪葬器物,一人一座金玉满堂的“仙宫”陪葬,连着十七代人,算起来确实价值连城。在他们眼中只是先祖们羽化升仙的遗愿寄托,在别人眼中便是了不得的财富了。
戚明牧言及自己曾获得与《飞光篇》相关的其他古籍,莫非这陪葬习俗也在某处有记载,由此推知?
南宫北翊了然:“他不止想要《飞光篇》。”
那是自然,《飞光篇》只是他用来试探并标榜自己,隐藏居心的幌子罢了。否则要青旗行动何用?
谷云起心中一动,更是想到:从前他与南宫北翊在天门战乱之后探听青旗消息,却是毫无音信,那到底是青旗主动销声匿迹完全隐藏行迹,还是别有缘由?戚明牧可不是他嘴上说的那么温和有礼,乐于共享的好人。他可以为了秘藏引人攻打天门,背后还藏了袁山重这股势力,打扫这场动乱的残余痕迹。
从前的天门是蝉,青旗是螳螂,戚明牧和袁山重便是黄雀与人。只是戚明牧与袁山重谁是黄雀谁是人,会随着形势有所变化。又或者,他们都不过是“人”放牧的黄雀,负责为主人衔回明珠。
如今,青旗被阻在白茅湖,袁山重于山门前失手丧命,戚明牧的目标必然也已发生变化。他只带着十五个人,根本不可能运走所有宝物,所以他咬定自己想要《飞光篇》,不过借《飞光篇》的名目锁定秘藏地点和路径,为下一次谋划作打算。
这人断不可留!
谷云起一念及此,冷汗涔涔,南宫北翊自言自语:“既如此,夫人在议事厅说要拿《飞光篇》,未必骗得过他。他暂且不想和夫人撕破脸皮,可能会假作信任,待夫人动了机关……”
“大嫂有孕在身,不能不为腹中孩儿作考虑。”谷云起有些头疼。温槿雪本人并不柔弱可欺,偏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