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时遇见熟人,打声招呼。
来人汹汹气势撞在一团棉花上,反噎了一口。
片刻,总算又重整气势,厉声问:“大人夜半闯府,所为何事!要找公主,为何不从正门求见?”
苏晏捂着胸口连咳数声,好像不堪这猎猎寒风。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眼前这群人无理,怎么迫害他。
良久,他轻轻一笑:“不走正门,自然是有些事走不了正门,比如说……偷点东西。”
“你!”
苏晏见他怒目圆睁,似下一刻手中那柄长刀就会招呼过来,反笑了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并一支竹筒。将那支竹筒在手中扬了扬,道:“这便是我方才在公主府取的东西。既然都尉追来了,就劳烦都尉还给公主吧……原物归还,我还挨了你们一箭,可以走了吧。”
来人使个眼神,立刻有手下上前接过竹筒。验过里面物什,领头之人长刀一抬:“还请大人跟我们回去一趟。”
“东西都还了,你们还想怎样?”苏晏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懒懒神色。
来人冷冷道:“大人,莫说是夜盗公主府,就是夜盗寻常百姓家,京兆尹府都是要走一趟的。”
“可是我都被你们射伤了……再不赶紧回去看大夫……”清俊的面皮上浮出一个无赖的影子:“要么等我伤好了,亲自登门向姨母赔罪——走正门。姨母想押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故意咬重了“姨母”两个字。
来人却凛然不为所动:“大人,公主府有医官。”
“这么说,就是一点没得商量了?”苏晏挑了挑眉。
“大人不要为难我等。”
“哎,那没法子了。”苏晏轻叹口气,就在来人等以为他会乖乖就范跟他们回去时,他将手中那本书轻轻一抛:“把这本书拿给公主。她若还是强留我,我自厚颜叨扰几日。”
来人一凛,探手接过那本书,看到封页上的《京都女儿赋》几个字,愣了一愣。
不明就里之下,见苏晏一派从容,心中虽疑惑,气势上却矮了半截。思忖半晌,终是将那书并竹筒转递给身旁手下:“那请苏大人稍候。”
手下当即打马向长街尽头奔去。此去公主府并不甚远,因半夜出了这种变故,公主早已醒了,在堂心坐着。
接了那书那竹筒脸色微变,好半晌,才从恍惚中醒过神,吩咐了几句。
那下人又连忙打马过来,赶来时苏晏脸色已比方才白了几分,直似要与这漫天风雪混为一体。
下人在那都尉身边耳语几句,都尉皱起眉头,半晌,狐疑觑了苏晏一眼,有些不甘心道:“公主说,夜里天寒,大人体质又弱,早些回家吧。”
苏晏垂眉拱手:“多谢姨母。姨母也保重身子。过一两日晚辈伤好些了,再登门拜访。”
那都尉未再与他客套,不忿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摆一摆手,带人撤了。
待蹄声消失在长街尽头,苏晏才松了口气,胸前伤口还在流血,半边身子已然痛的麻木了。
他牵了牵缰绳,转头向南边缓缓行去。然没走出两步,却忽然连咳数声,唇边微微糯湿,他伸指沾了沾,指尖鲜红夺目、透着腥气。
风霜雪刃毫不留情地拍在他面上,他抬头看了看那已过中天的月亮,虚弱一笑,下一瞬,忽觉眼前一黑,浑身终于支撑不住,向马下栽去……
意料之中重重砸地的痛感却许久未来,后背反陷入一片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包裹之中。这感觉前所未有。
方才勉力维持的神智这一刻终于如坚冰遇火一般慢慢涣散,可就在堕入混沌之前的一刹那,脑中忽然蹦出顾怀璧转身时的那句话,“活着回来,给我个交代。”
交代,交代……
那丫头性子执拗,若我不把事情说明白了,她定会一个人闷着头不管不顾挖下去,到时候遇上什么,实在难说……
他此番肯接那圣旨入京,不就是为护着她来的?
苏晏咬了咬牙,忍着全身的剧痛与那种下坠的强大力量对抗。良久,终于艰难地睁开眼。
然而那沉重的眼皮掀开的刹那,他整个人却怔了一怔。
旋即虚弱一笑:“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死了都没人知道。”怀璧忿忿道,任由他大半身子倚在自己左胸上。见他胸前血仍未止住,自袖中掏出一小罐药,拿手舀出一大片,将他肩上的口子轻轻撕开些,把那膏药涂抹在伤口处。
“仁心堂的凝血膏?”药香慢慢覆过血腥气。苏晏感受着她微凉的指尖在自己肩头移动,与她整个人看起来的冷硬模样不同,那指腹十分柔软,像幼猫的掌心轻轻扫过。他轻轻笑了笑,问:“顾将军还特意去睢阳采办药材?”
怀璧为他涂药的手滞了滞,没想到他竟然在血都快流光的时候注意到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方才那般从马上栽下来,若非她接着,只怕脑袋得栽进雪里。就他这个身子骨,冻个片刻,不等肩头的血流进,单这弥天大雪,就能将他冻去见阎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