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时,顾瑶仍然在想这件事。他推开了卧榻旁的琉璃窗,静静地注视着水上月。
静谧皎洁的月光倾斜于榻,几缕银辉流入掌心。顾瑶食指交叉,将手掌垫在脑后,隐在了一方夜色之中。
替他人选择喜怒哀乐——不论他如何抉择,都不一定是最好的结局。
倘若顾瑶告诉了闲华真相,她一定会震惊痛苦。她不会迁怒任何人,她太过温柔了,只会将所有的苦果往自己的肚里吞。
反之,他隐瞒此事,又不知她的驸马会有什么动静。
下假孕药这件事情太古怪了,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
那厮就算是想要个孩子,光下假孕药也不能变出一个来啊。
神经病。
顾瑶心里嘀咕。
他撇过脸。
房内的烛火都被他熄了,除了窗前一轮月,房内没有一丝光亮。
床帷边缀着的珠宝在月光下灵光闪烁,像是黑暗中的萤火虫,在深夜中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
刷——
一把柳叶刀从他的枕头下抽出,破空之声撕裂了寂静,几乎是同一瞬间,刀锋被人用双指轻松捏住。
顾瑶眸光一冷,肃然握紧刀把。在他即将运起内力时,来人用食指轻压刀尖,柳叶刀“铮”地一声,骤然断裂。
“小家伙。”
灯火亮起,露出了来人罩着半张木质翼型护面的脸。张景潇的下颔完美精致,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语调轻佻。
“好凶啊——蹭个船而已,不用那么激动吧?”
他似乎没有察觉小王爷俶然紧绷的身躯,弯下身,捡起了崩裂的刀尖,抬起手,将其凑回刀身上。
断裂处严丝合缝,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相互挤压,裂缝转瞬间消失不见。
“帮你拼回去了,算是我的见面礼?”
顾瑶浑身一阵恶寒。
他看着那个被拼接回去的刀刃,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他被张景潇砍下来的脑壳。
“你身上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张景潇语气笃定,简单地陈述了一个事实,“杀意……不要对我展现它。”
他说罢,笑吟吟地回暖气氛,转到桌案边给自己倒茶水。看他一副熟稔的模样,简直令人以为他才是这房间的主人。
张景潇毫不介意地饮下凉了的茶水,又偏头“望”了过来。他戴着面罩,自然辨别不出情绪:“你在生气。你想到什么了?”
顾瑶确实在生气,却不是因为张景潇。
就在方才,他回忆起了长乐公主与张景潇初遇当天的意外见闻。江今铭对门处有个怀孕的女人。
以及,和那个女人一同出现的男人。
闲华的驸马。
顾瑶差不多明白了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闲华的驸马想要孩子很久了,既然那女人怀了孕,他肯定要给她一个名分。
换作平时,闲华脾气再好也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背叛,入赘的男人养外室都算是私通,更何况尚了公主呢?
但如果,是闲华“不小心”害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在丈夫的谴责和内心的愧疚下,出于对丈夫的补偿心理,她一定会让那个女人进门。
毕竟,闲华就是一个习惯将错误归因于自己的人。
思及此处,顾瑶的顿时大脑宕机。
他猛地意识到,闲华的驸马很有可能在得知食盒被永安王拿走后,提前让闲华“流产”。
操!!
顾瑶将琉璃窗彻底打开,作势要跳出去,好连夜赶回京城。
他身子都翻出一半了,手腕却被人紧紧抓住,错愕地被拽了回来。
顾瑶跌回床榻,大脑一片空白。
他正想开口说话,就被一个手刀给劈在了后颈,晕死了过去。
顾瑶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天刚刚亮,他亲眼望着太阳升起,仿佛又置身于长乐死去的血泊之中——也是笼罩着如此一般的阳光。
顾瑶心里很麻,明白现在回去也来不及阻止什么了。春季的季船速虽然不算太快,但这一天下来,也必然是千里开外。
这是一个追及问题,试试就逝世。
算了算了,他瞎操心能有什么用?
说白了,这是闲华自己的事。她一天不改改自己软弱的性子,就一天容易受到伤害。
顾瑶不可能每次都能帮她。
……回头给她写信,提醒提醒她。
盛阳不是很会带坏人吗?什么时候能让闲华学坏啊!
张景潇面对着他坐在床尾处,修长的腿被包裹在宽松的垮裤中,裤脚用白色的布条束起,穿了一双黑色的铜钱纹布鞋,布鞋口低,显出纤窄的脚踝和白皙的足背。
不用观察他的脸,顾瑶也能感受到一股好奇的注视。
“你来就是坏我好事的吗?”顾瑶板着脸,“张先生,不要穿着鞋爬我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