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顾琼都龟缩在寝殿内昏睡。他自尽未遂,原本意志颇为消沉。被顾崇安和皇帝拖上床的时候,他就想好了,折腾完这一遭,便继续寻死。皇帝和顾崇安没那么有空,能时时刻刻的盯梢。只要他够努力,总能成功。
可惜,皇帝仿佛算准了他的心思。在他修养了几日后,下了一道旨意。
贴身内侍用细长的嗓音念道:“命十三皇子同天机道长一并前往苍鸠山查明天水教逆党一案。”
顾琼阴沉沉的眼睛一下了亮了起来。说起来,他曾待过军营,那是先皇还活着的时候,他那时刚被太子破了身,急切的想要离开皇宫,极力恳求先帝求来的机会。军营里的三年也是他最为快乐的日子,他尽情的忽略畸形的身体、扭曲的初夜。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壮,太子就不会再把他当作女子。可惜,他并不了解如今的皇帝。
他的武艺同他的身躯一样,都像是一张白纸,清晰明了的袒露在皇帝面前。皇帝当然知晓他的恨意,他甚至打算给顾琼一点机会,然后再亲手掐灭,这样才足够有趣。
可惜顾琼看不明白。他正捧着那卷圣旨,不停的傻笑。
勤政殿内,皇帝听了贴身内侍的回话,毫不意外对座下的青年笑道:“此番,便要辛苦道长了。”
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手持雪白拂尘,颔首答道:“愿为陛下效劳。”
此人正是天机道长,为白雪观观主,先帝最为宠信的道士。如今的皇帝对这位天机道长也是颇为佩服。只是,他到底是个男子,皇帝盯着青年那张脸看了又看,踟蹰着开口问道:“我那个弟弟,向来不成器,只怕要劳烦道长费心。”
天机道长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值得皇帝特意提点,只平静的答道:“陛下言重了。”
皇帝实在从他那张冷若霜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想了想,道:“说起来,道长身边似无女婢伺候。朕已命皇后从此次新入宫的宫人中选了数人,此刻,想必已抵达白雪观了。”
天机道长皱起眉,俯身行礼,有些为难地说道:“草民实难受此恩典,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青年的莲花冠后缀着的发带也垂落在地,皇帝静静地盯着他的发冠,好半晌才浮上笑,道:“道长还是如此......不近人情,罢了,朕也就不勉强了。”
这样一个古板老头子的性子,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事,皇帝暗自嗤笑自己一声,也就将自己有些荒诞的念头抛掷脑后了。
天机道长从勤政殿出来,顶着面具般表情的清丽面容上了出宫的马车。马车上,道童阿满脆生生的唤道:“观主!”
天机道长点点头,阿满笑盈盈地斟茶倒水,面团似的圆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观主,皇帝陛下真的让您和十三皇子去查案?”
天机道长啜了一口茶水,这才缓缓答道:“是十三皇子查案。我一个平民百姓,查什么查。”说完,翻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他生得清雅,翻起白眼来也十分赏心悦目。
道童对天机道长这副样子见惯不怪,笑嘻嘻的扯着他的袖子,问道:“那皇帝是要我们白雪观捐银钱吗?”
天机道长扯回袖子,捏捏阿满的脸颊肉,咬牙切齿的说:“狗皇帝小气得不行。明日,不,今夜便叫肃阳那臭小子开炉炼丹!”
道童脆生生的应道:“是!”观主如此回答,想必是被皇帝狠狠敲了一笔,阿满暗自思忖。
白雪观虽取了个阳春白雪的名字,如今上下可有百余人要养。天机道长身为观主,赚取银钱的重担也就义不容辞的落到了他的肩上。
他是个孤儿,被老观主捡回来,收做了弟子,取名岑雪歌。他从小便十分聪颖,可因着沉迷飞升的老观主。岑雪歌不得不将他的聪明才智都点在如何忽悠权贵头上。京城中五两黄金一匣的玉露丹便是出自他的手笔,朝臣女眷们趋之若鹜,只因这丹药服用后肌肤能白上几分。白雪观渐渐从原本不过十几人的小道观,逐渐扩大。观中现下也有颇多人对他不满。毕竟,他早已卷入朝堂争斗,游走于皇帝与世家之间。先帝阴晴不定,晚年更是对长生之道十分执着。岑雪歌难以应付,只好将目光转向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
兄弟厮杀,血流成河。如今的皇帝可比他看起来残忍的多。岑雪歌总疑虑自己那一日会被笑吟吟的皇帝送上断头台。可惜,占卦之人不能算自己的命数。他能算到世家兴衰,却算不出自己的未来。
忧心忡忡之下,岑雪歌自新帝登基后就开始转移财物。北国冰封,岑雪歌存下的黄金白银大都藏在了北边的繁华小镇,由同岑雪歌一同长大的道人负责看管。
思及此,岑雪歌揉了揉道童的脸颊,自老观主与诸多年长故人过世后,除却贴身的小弟子阿满,他在白雪观中已没什么牵挂了。
“这倒是个好机会,”岑雪歌喃喃自语道。身旁的阿满见他陷入思绪,赶忙将雪团似的脸颊从岑雪歌的手掌中解放出来,取了一柄银梳去梳理他的拂尘。
这夜,信王急匆匆地进宫,进了皇帝的寝宫。他最晚收到顾琼要离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