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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米乌哥斯感到恐惧。
恶魔的头脑正平稳地运算着,但他的心却在左右摇摆。从粉碎一切的狂乱到坠入深渊的绝望,忧愁的摆杆划出了踌躇的范围,却几乎无法控制从心中飞舞而出的音符。作为举世之智的结晶,他坐在用血肉和时间搭成的钢琴上,却迟迟不愿意为这本新的变奏曲谱写第一个小节。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贪恋这种温暖。同时,他亦无法忍受这种温暖逐渐流逝。
那是一种全新的恐惧:当主人站在世界的另一侧远远凝望着他,抬手抛出那个守护者本不应该知晓的秘密时,迪米乌哥斯脚下的大地便已然塌陷。每当他想到自己的造物主,乌尔贝特·亚连·欧德尔大人正在另一个诡谲而绚丽,却无法享有一抹色彩的空洞世界里绝望地活着,迪米乌哥斯就感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苦。这种剧痛不同于数月之前被主人拒绝时的感受,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压倒了一切。他无法想象,为什么自己至高的造物主会承受这样的命运?为什么如此伟大,神圣的存在会不得不如草芥一样短暂地出现在永夜之中,还来不及见到曙光便腐烂于土中?
他将永远,永远无法触碰到自己的造物主。原本模糊的认知被主人分出了清晰的界限。恶魔已经没有时间了:在遥远的彼端,他的造物主正一步步滑入庸俗的命运,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如同从未存在于世界上一般。而迪米乌哥斯自己将永久的,失去重逢的可能性。这将伴随他直到不可捉摸的时间尽头。
迪米乌哥斯意识到自己无法坐视大厦将倾。但事实便是如此。他只能透过镜子,远远地看着,微弱地祈祷造物主的幸福。至少,在那位大人短暂的人生中不要有更多的失落与不幸……但从主人的只言片语中,恶魔清醒地意识到这种可能性是如此微末,就如黑暗中的烛火般渺茫。
而现在——他更不能——接受主人也会如此消逝的未来。
深夜对于恶魔而言并非休息的时间。这个不需要睡眠的种族同样不会畏惧黑暗。但是迪米乌哥斯开始学会依偎在主人身边,于静静的夜中。
安兹深知他是如何依赖这个恶魔搭建的巢穴,却不知他的臣下兼恋人又是如何眷恋他的存在。在黑夜之中,恶魔紧紧地贴着他,抱着他,小心翼翼地嗅着主人身上淡淡的气味。那对于迪米乌哥斯而言无异于镇定剂,每当他因为思念造物主而心如刀绞的时候,只有主人的存在能够抚慰恶魔的心灵。
然而这种安慰亦不会长久。最后的无上至尊同样会陷入永眠。
迪米乌哥斯躺在床上。他细细地端详着主人的面孔。恶魔与主人挨得极近,他轻轻地搂着主人的腰部。因为连日的欢爱,主人的小腹总是一副微微隆起的姿态,那洁白的皮肤上也常常沾染上恶魔的爱液。安兹毫无保留地安睡于恶魔的庇护之中,这种放松的姿态总是勾起迪米乌哥斯的欲望:本性中的嗜虐心与对主人的爱欲混合在一起,让他渴望更多的交合,直到主人彻底敞开,容纳下自己满腔的爱意。
他无法离开……也无法违逆……他心甘情愿地融化在主人的怀抱中。因为期待自己的贯穿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也好,到达顶峰而绽放出糜烂的粉红色的脸颊也好,主人的灵魂、肉体,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迪米乌哥斯无法自拔。
像花苞一样的安兹大人正因为自己而逐渐绽放。因为饱啖鲜血的缘故,原本苍白的花瓣也变得红润美丽。而在那鲜艳而娇嫩的花瓣下,隐藏着孕育生命的花的子宫。当他吃饱了恶魔的血肉,就会自然而然地从终将凋零的花朵转变为卡巴拉的果实。
迪米乌哥斯再一次抱紧了自己的主人。安兹早已习惯了枕边人的身体,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抬起一只手搭在恶魔的腰上。
他会解决问题。
他会修建出永恒的王座,他的主人将熠熠生辉,永垂不朽。
而在拐点来临之前,迪米乌哥斯会深深地珍惜和主人——恋人交颈而卧的每一分每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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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马雷小心翼翼地推了推身边把脸埋进雪堆里的亚乌拉。
“嗯……?”
回应他的只有迷迷糊糊,像是没睡醒的声音。
“姊姊……迪米乌哥斯说,今天……好像安兹大人,回来哦。”
“……”
“……”
“啊——?!”
亚乌拉猛地把上半截身子都从雪堆里拔出来。蓬松柔软的雪花就像枕头里的羽绒一样飞洒在半空中。黑暗精灵的脸颊红扑扑的——但这不是因为冻伤,而是兴奋。
“真的吗?!”
“嗯,嗯啊……”
马雷怯生生地握紧了手中的法杖。这片森林中的雪下的非常大。马雷很喜欢树上的冰花,却对厚厚的雪地并不是特别感兴趣。而亚乌拉却非常喜欢玩雪:姊姊总是兴奋地说着什么想要和芬在雪地里打滚的事情,一边甩动着短短的头发,把发丝上的雪花甩的到处都是。
小小的黑暗精灵们坐在湖边。巨大的湖泊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