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的。
小的时候,阿娘总说,你阿爹呀,豆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一辈子的那点子墨水,就用在给你取名字这件事情上了。
所以我知道,阿爹是很疼爱我的。
阿娘是个温柔的人,她总是很爱笑,每日跟阿爹去摆摊儿卖面,收摊儿的时候,都会给我两个铜板,叫我去买糖糕吃,要是哪天面卖的多,她会多给我两个,叫我去买带各样馅儿的糖糕,那是我最爱吃的。
但是好景不长。
大概在我六岁那一年,爹娘都死了,我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懂,眼看着街坊邻居把阿爹和阿娘的尸身拉走,也不知是送到了哪里去。
后来他们告诉我,阿爹和阿娘是染了疫病,这病是要传染人的,就是死了,也不能就地掩埋,只能拉到城外的乱葬岗随地扔了,不然给衙门里的人知道,连我都要被押走,防着我身上带病,传染给大家。
我不知道这是吓唬我,还是真事儿,总之那时再不敢声张,每天就连哭,都是入了夜,静谧无人时,一个人缩在墙角,裹着还残留阿娘体香的小被子,无声的掉眼泪。
打从那以后,她差不多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有时候街坊邻里看她可怜,多出来的饭菜,就会给她点儿,等长大了她才明白,这算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人,其实很有福气,只要能活下来,后福就大了去的。
但那会儿不知道啊,觉得自己很可怜,要靠人家的施舍才能活命,以至于跟她一边儿大的孩子们撒野淘气,几个一伙儿的揍她,一边揍,一边嘴里叫嚷着野娃娃,她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七岁那年,拿这话去问隔壁张大娘,张大娘就抱着她哭,直说她可怜见,后来她就不再问了。
张大娘人和气,对她特别好,她不想惹张大娘哭。
可是张大娘上了岁数,没挨过她八岁生日,人就没了。
人家说生老病死,她阿爹和阿娘是病死的,张大娘是老死故去的。
小小的人儿又没了倚靠,那会儿我抱着张大娘的尸体不撒手,痛哭流涕,围观的人抹泪儿说可怜,却再没有人像张大娘那样,摸着我的头,说我可怜见的。
从今往后,我就只能靠自己了。
好在我平时唯唯诺诺,看起来是个讨喜又机灵的小女孩儿,街坊四邻日子艰难的时候,虽不会再舍口吃的给我,但有了挣钱的门路,还是会告诉我,通常也都不会是特别难做的事儿,不然我这比寻常七岁孩子还要瘦小的身量,也办不好,回头弄砸了,人家也跟着丢人。
打从那时候,送过油、擦过盘子、替人家跑腿儿送过信儿……诸如此类的,反正一趟能赚几个铜板,够我买两个白胖胖的馒头,要是逢上东家心情好,或是家里有了喜庆的事儿,还能给我个打赏,一般都是多给我五个铜板,我能去买点肉来开荤。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我九岁那年。
其实那年冬天,天真的很冷,我的棉衣破了洞,但街头的王大婶已经没法子再给我打补丁,破了的地方,她都已经给我补过三次了。
后来她数落我,打天热的时候就叫我省着点儿钱,好歹临入冬的时候,再去买一件旧棉衣,也好过去。
我没听——真是省不下来,我一天就挣那么点儿,又要吃,吃的又比以前多了,看起来个子不长肉也不见多,但吃的就是多了,少吃一口就觉着饿得慌,什么活儿都干不了,生怕饿出毛病,我没钱去医馆,所以只好不亏自己的嘴。
没了好的棉衣过冬,平时出门挣钱都觉得冷风飕飕的往身上打,简直能把人给冻死。
东家给了差事,要走出去三里多地,往后山的一户人家去送油。
下过了两场雪,山路滑,我又冷,背着油篓走得小心翼翼,怕把油弄洒了,挣不着这趟银子,还得赔钱给人家。
我那时候想,是不是上辈子作孽,得罪了什么人,老天爷这样子惩罚我——山路叫积雪埋住了大半,看不清楚脚下的路,我一脚踩下去,却踩了个空,小小的身子栽下去,背后的油篓当然保不住。
我一只手抓着横生出来的树杈子,眼看着油篓里的油洒向山谷中,那一瞬间,真是恨不得撒开手,摔死了,往后再也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等到了地下见了阿爹和阿娘,我要好好哭上一场,他们怎么这样狠心,丢下我。
遇上小师傅,就是在那时候了。
他一身素白长袍,像是道袍,却又不是正经道袍,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递出来一只手,我还呆呆的不知道抓,他眉目间一片清冷,嗤了一声,抓着我的手腕子,是把我整个人给提上去的。
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我回忆起那一幕时,仍旧觉得,这个人像是天上的仙人下了凡尘,途经此地,见不得我这个小可怜虫受苦受难,伸出了援助的手。
而之后他并不急着回天上去,就把我这个大麻烦带在身边,养了三年。
实际上,也不是他要带上我的……
我那时候叫吓傻了,被救上来的时候,一身泥泞,脸上脏,手上更脏,可能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