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30年9月末,那日阿y刚从药叉公寓回来,扯了个无名小鬼,再同那两只老鬼凑一桌麻将,教的她很是疲累。到了家里,不见门口矮柜上放着最新的《良友杂志》,边脱鞋边问下人:怎还未送到。
有个丫头赶紧走近,帮她脱下风衣,瓮声道:“今日城中传开了,日方查封杂志社,《良友》停刊。”
一瞬间有些恍神,从唐至今,见过多少的战乱,本应该对这些世事蹁跹最是熟悉适应。可日日都得见的东西,突然没了,还是有些短暂怔愣。
光着脚上楼,身后丫头提着拖鞋小步追着,先生因为这件事不知道呵斥过下人多少次。可他还不知道这位太太的脾气么,朝丫头们置气有甚的用处,总归还是因自己不敢教训阿y。
她同韩听竺公用一间书房,公馆本就是这般装潢的,白日里他大多不在家,即便在家也不似那些文化人出身的老板一般在书房看书作画。他的书房,只用来放那些生意上的文件,又或是“弘社”的人员名录、暗中买卖等。上一任屋主人留下的满架书籍,韩听竺入住第一日就都送去了书局,一本没留。现下充实了的几排书,都是阿y看过留下的。他从不ai文学。
离桌案最远的那排书架下,有满是ch0u屉的柜子,阿y走过去打开,拿摆放整齐的宣纸、笔墨。
她当真有在勤勉习字。
只不过,大多数时,都背着韩听竺。
倒也说不得背着,只是他白日里不在家,也不算是刻意遮掩着,对罢。
从古至今,字t种类实在是多而杂,可楷t从未衰落。现下上海滩之中,nv子读书之风愈发盛行,家家户户的闺秀小姐都写得一手好小楷。门第高些的,更是视如颜面,道一句“练字可是要从小抓起的呀”。
论簪花小楷写的最出名的,沪上曾有过一位“不入流”的名媛,唤许碧芝。据传她出身低微,做得也是皮r0u生意,苦练了两年,便已然拿得出手。别的名媛又要刻薄,说她作风不检点,一手簪花小楷写放浪形骸的话给多少人。再叹一句:啧,真是脏。
周老板那位太太曾给阿y看过许的生前作,她只笑笑,不过学了个皮相而已。糊弄个年轻太太,或是不甚研究过书法的人倒还行,阿y眼光毒辣,赏过不少好字,却也没多说什么。心中暗道她到底还是要靠依附男人向上爬,逃不出局限。
彼时那周太太不知,她身边正坐着个书法“大家”。
阿y练正楷。
你问她摹的是钟繇,还是王羲之,亦或是赵孟頫,都不是。你可知唐玄宗开元年间,长安城外有一座山,山上有寺名为般若寺,寺中有一位擅写字的小师父,名竺寒。
这是阿y的授业恩师,亦是千年挚ai。
逆锋回锋之间,有宏阔气魄,字字连贯行行错落。她练的太久了,只觉得竺寒留下的那些笔迹如此稀少。而听的最多的便是旁人问:姑娘怎习得一手男人的字?
她啊,不过是在借字念人。
同睹物思人没甚的分别。
猫儿因书房门开了,尖细而长地叫了声,阿y回过神来。一滴墨点子已然落在宣纸上,像是白瓷盆子被敲了个洞,实在破坏美感。
她又想起他了。
缓慢抬头,对上竟然下午就归家的韩听竺,眼神还有些呆愣,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想问他:今日怎回来的这么早。
眼前人明明同竺寒一般的身形,可许是气势压人,阿y觉得他好似更高些。衣柜里明明有旁的颜se长袍,他自己ai穿黑se,她也ai给拿玄se,眼睛许久不见别的颜se。
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他也不急着走近,就立在门口,手里拿一杯水,上面还飘散着热气,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阿y终于开出了口:“怎这么早?”
手在桌案上不动声se地收拾纸笔,不小心碰上了没g的墨,指腹染上了片片不均匀的灰黑。她自己却丝毫没察觉。
韩听竺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神se如常地走近。m0着水温不那么烫了,自己先喝一口,再递到阿y手里。
“又在练字?”
她无暇顾及那个“又”字,喝了几口水润喉,道:“你要用书房?我也写了许久,这便收起来。”
男人伸了手臂拍拍她肩膀,好似教她不必这般紧张。再去拿桌面最上方的那张宣纸,除了突兀坠落的墨点外,都是整齐四方、分散而写的“观”字。阿y状若无意地看他表情,依旧是平平淡淡模样,想是没觉察什么。
下一秒,却见着他从旁边晾g的一打纸里翻找,ch0u出了其中一张。再把手里这张盖在上面,两张纸一同举着,窗外有晌午的yan光照进,看着好似一张纸上有深有浅,连起来的可不正是无数个“观澄”二字。
她心惊,想不通他为何这般举动,又为何把她特意分开写的两个字合在了一起。
倒是韩听竺冷静的多,脸se也不如她那般白,再寻常不过的声音开口:“阿y的字,真是漂亮。”
明明看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