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不识字,山脚前虽有碑石赋,“太行山”这名还是在打斗前从仙鹤口中得知。
太行山是甚?乃冀州白石山,峻石叠叠,娇云漫漫,琼府仙阕,真宇蕊珠。聚乾坤之紫气,集日月之精灵,满山木灵芝,遍野何首乌。
太行山上有一仙道,人咏太行老祖,老祖修易成虚,印映贞一,能使青峦辑首,可令白石回头,化气成禄,涎液成金;秒法有形,奥义无穷,属仙途之睿行。白石山因太行老祖在此,亦称太行山,其门下豢养一仙鹤,平日跟着老祖于山间修炼,老祖外出,牠便留守仙草。
冀州距京都约千里,不算远,快马加鞭一日可抵城关,于妖而言不过弹指之间。
小小狐初出门,待世间万物好奇,先是在附近山头游猎,戏弄了各类珍禽异兽,都觉过于普通,牠头一回替母亲办事,可不能专找这些不起眼的小物。京都皆是王权富贵,人息聚此,商证繁荣,山林反是罕见稀贵的,无甚神物可捉。
于京都附近耍够了,狐身一跃冲天,穿过星辰云层,落地已逾千里。
甫一着地,秉着嗅觉堪察出十里开外的山头有一鸟兽,李涵目露喜色,狐尾直摇。到山脚前有结界,那结界倒费了牠不少功夫才破开。结界一破,犹如入了无人之境,仙鹤仿若囊中物,手到擒来。
仙鹤非得道仙兽,但终日跟在太行老祖旁浸润修养,对付寻常妖物亦是轻而易举,哪知小小狐妖竟一扑就将牠踩在爪下,去了啄击不说,一咬又将鹤颈死死制在嘴中。
“断气了……”凝嫣晃神般收回在仙鹤长颈上的手,一时间惊悲交加,双眉不展,有苦无处说。
狐妖捕得仙人灵宠,算是与仙人结怨,最要不得的是鹤死,百口莫辩,冤仇已定。
“母亲……孩儿可是闯祸了?”李涵见她神色怏怏,也跟着心悬不安。
凝嫣轻叹了口气,掩下紫眸,悻悻然道:“怨我。”不该故意将牠支出去,还哄骗牠要捕鸽来。
“此鹤可是很紧要?你说来,我……”
李瑶话未说完,凝嫣摇摇头,收起愁思,微笑道:“不打紧。你便在此,我带牠上门请罪。”
李瑶是人,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崽儿才入世,不知要害,否则也不会去冲撞仙家。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道人仙家,对妖本就嫉恶如仇,此次还结怨,对方真要追责起来,狐崽怕是命赔命都抵不上。若能请得宽恕,留得小命已很好。
小小狐一出世便闯下弥天大祸,九死一生。为免李瑶忧心,凝嫣装作似是崽子调皮捣蛋打坏人家屋前花盆的寻常事,要她安心在家等候。
万里晴空,白云舒展,秋风送爽。今日天色这样好,若无此事,她们一家三口此刻该在郊外游玩的。
落到太行山山脚处。紫眸爱怜地看了看脚边的狐崽,生怕泄露心思,又迅速望向别处。
到底是怀胎整年诞下的亲儿,亦是她与李瑶的骨肉,凝嫣嘴上再嫌弃,也不能轻易割舍下。
“崽儿记住,你有姓名了,你叫李涵。”牠有人一半的血脉,生死簿上或有入载,万一落了h泉,也好报知鬼差。
“母亲……”
她神色淡然,话也平常,仿若幼崽出门前母亲的细心叮嘱,可李涵仍是听出一丝悲凉。
李涵不知此行险恶,仍是自责起来,“孩儿做错了事,甘愿受罚,母亲不必为我忧虑。”
太行老祖,凝嫣自认与他y斗下去只有被打回原形的份儿,且仙家多少有几件厉害的法器傍身。仙法仙器面前,千年大妖亦是生死两茫茫,更何况崽儿。
她也想过带着崽子遁逃。只要恢复狐躯藏匿远山,如寻常狐兽般过活,终身不催动妖丹施法,妖气隐弱,便不容易被找到。可是,这也代表着再不能与李瑶相见。
妖可隐匿百年千年,待修道飞升。那李瑶呢?不说千百年,仅数十年后,她便不在人世……
遁走避世乃下策,这一大一小,难以两全。凝嫣仍是要再冒险一次,就如她当初下决心要与人同修般,危机中求生存。
静默良久后,凝嫣双手托鹤,自石级前双膝跪地。
“母亲!”李涵见她忽然下跪,大呼:“是我做错事,理该我自个儿请罪,你快起身!”说着,跟着曲下四肢,虔诚跪求。
山路蜿蜒,石级万阶,且有未打型的石子路。血肉之躯,不以妖法护t,一路三跪九叩,能去半条命。
母亲下如此苦工,可见兹事t大,是至少要抵半条命的。
“你是我儿,我却生而不教,今日为你担责也应该。”凝嫣一面说,一面跪走叩拜。
李涵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恨恨落泪。不知是因连累母亲的歉疚,还是对未曾谋面的仙人的愤懑,每一个叩首都发出结实的“咚”地闷响。
那声声闷雷般的叩头之响,闻者悲悯。
凝嫣忧心地唤了一声,“崽儿……”漫漫山路,牠如此不要命的拿脑门磕地,怕是还未见上主人家,倒先死在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