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帝一朝最动荡的一零二年,就从皇长子的诞生拉开了序幕。
除夕未有的欢喜气氛,终于在新年一早的寅时洋溢开来。宫中处处火树银花,将深夜的禁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阿弥陀佛。”
德夫人看着窗外这热闹的景象,轻轻低头,吻了吻手上的佛珠。想来是母子平安,否则陛下哪有这样的好心情,她本来悬了两日的心也放了下去。
她被禁足了整整两日,外界的消息进不来,她也出不去秀宫。那日阿桃在她眼前倒下,她与锦帝皆慌了神,只是还未及她亲眼查看,锦帝就命人将她送回秀宫,随后封闭秀宫的旨意就到了。
不知道那孩子是什么模样?德夫人想,男孩子,总要像母亲多一些才好。
那被德夫人惦念的皇长子,此刻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锦帝怀里。刚出生的小婴儿都不甚好看,可俗语有云,癞痢头儿子自家的好,锦帝宠爱地亲了亲长子的小脸蛋,旁边的魏大伴也凑了过来,说是想要沾一沾小主子的福气。
“乾宫上下皆赏一年的俸禄,稳婆和司寝监的嬷嬷们再赏黄金百两。”
锦帝待有功之人向来大方。口谕一出,乾宫诸人跪了一地,都念起主上的恩德来。此起彼伏的谢恩声在乾宫回荡,将昏睡中的菊氏惊醒,她睁开了眼,望向了床边的锦帝……与怀中的孩子。
“阿姊,”
锦帝握住了阿桃的手。菊氏抬眼,想要撑起上半身,被一旁的嬷嬷劝阻。锦帝将孩子抱得与她齐平,她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孩子。小皇子仿佛感觉到了母亲一般,溜溜地看着她,一双凤眼像极了幼时的陛下,
“这是……咱们的孩子呢。”
阿桃抚着孩子的脸颊,她经历了地狱般的折磨才得了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嬷嬷赶紧上前劝住,月子间最不能见泪的。锦帝以为阿桃还在糊涂,恐她将刚才受的罪怪在小皇子身上,于是哄阿桃道:
“阿桃如今是为娘的人了,可不能跟孩子置气,咱们孩子也想孝敬阿娘些吃食呢。”
菊氏听闻此言,心底那最柔软之处被触及。家人向来是她可望而不可求的,如今忽地就有了,她擦去眼泪,红着眼睛,柔声道:
“哪里就有气生了,奴婢爱这个孩子还来不及。”
锦帝抬眸。
阿桃正盈盈地看着小皇子,眼里闪动着爱意。这是大约半年以来,他从阿桃这里听到的第一句清醒的话。他一直希望阿桃能被孩子拴住心思,可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又有些吃味了——阿桃一心扑在孩子身上,他就更要靠后排一排了。
一晃眼便至大年初三,因着皇长子降生,虽前朝还在休沐、锦帝大赦天下的旨意未出门下,后宫的禁令都能免则免了。至于白日洗三时,锦帝更是直接赐了“榆”为小皇子的名字——自开国以来,皇子公主只百日时才有名字。因陛下这些明显的厚爱,已有人开始议论起储君之事了。
是夜,乾宫,东暖阁。
乳母从陛下怀里接过小皇子,她本人是命妇,也是颇见过些世面的,却还是头一个看到这样放不下孩子的父亲。她心内称奇,但也不敢多说恭维之语,只严守本分地抱着小皇子,行礼恭送陛下。
锦帝向着寝殿方向走去,却见一个小太监高高地举起托盘,跪于他的面前。
“请陛下翻牌子,陛下已数月未临后宫,小主们可都旱着、祈盼您的雨露恩泽呢。”
自菊氏有孕以来,锦帝甚少召幸嫔妃——梁氏的那次与其说是宠幸、倒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因而,后宫的小主们妒恨上了菊氏,在她们看来,是菊氏用装疯扮痴这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迷住了锦帝。而同样记恨菊氏的,还有因菊氏有孕而备受冷落的司寝监,她们自从产房立功后,就开始琢磨着如何向锦帝献上新人——菊氏正在坐月子无法侍寝,正是献媚离间的好时机。
而这两派都寻上了敬事房,这才有了为银子铤而走险的一幕。
锦帝停下了脚步。
他正直壮年,之前为了阿桃素了数月已是不易了,阿桃如今还在静养,他总还是需要别人疏解欲念的。
小太监这样一禀,让他更有了些兴致。他伸出手,那玉牌触手生温,如女子般软玉温香。
最前面搁着三位夫人,锦帝拂过了德夫人的绿头牌,他上回重罚了梁氏,怕是身子还未养好,其他两位夫人出身名门,在床笫之间束手束脚、不比梁氏放得开,实在无甚滋味。至于排在后面的散号,他也都无印象了,想来之前也只是随意一弄罢了。
“罢了。”
锦帝弃了玉牌,挥了挥手。与其宠幸这些女人,他宁愿继续素着、与阿桃和衣共枕。他转过身,抬脚继续向寝殿走去。
“陛下、陛下,还有一事,”
锦帝并未止步,小太监就跟在他身后膝行道,
“司寝监的嬷嬷们方才求见陛下,说是……事关菊嫔娘娘。”
宫人们拉起纱幔,锦帝被小太监引着、穿过菱花槅扇,眼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