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厢中一片沉寂,祖孙二人相对而坐,俞老夫人的面上已不见了方才的悲痛哀戚,只有平和中带着一丝怜爱,轻轻拍了拍青黛的手。
你且放心,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方才皇后同她们说事关定王婚事,此事还需同皇上与太后相商,便让她们先行回府了,临走前却和她们保证绝对会给她们一个交代的。
青黛望着俞老夫人包容慈爱的眼神,忍不住鼻子一酸,偎进她的怀里,歉声道:累到祖母了,是阿黛不孝。
她对二老提出要以这样损及自身清誉的法子来嫁给姜绍钧,二老本是不愿的,只是她坚持这般行事便能让俞家完全站在皇室的受害者一面,以后即算乾元帝真的容不下姜绍钧,也能减轻帝王对俞家嫁女做王妃别有用心的怀疑。
俞老夫人抚着她的发鬓,幽幽叹了一声,祖母不累,只是,你今后的路,且当心
祖孙俩温情的谈话逐渐消散在车厢中,而另一边,乾清宫内,气氛显然有些凝重。
殿内只有乾元帝的心腹大太监以及帝后二人,端坐在桌案后的乾元帝听完皇后的叙述后,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这位俞三姑娘,便是在珵儿回京路上救了他的俞相家的孙女?
回陛下,正是这位俞三姑娘。皇后微微颔首。
乾元帝摩了摩手中的一卷奏折,再抬眸时,略有浑浊的眼中隐含深意,皇后见过这位姑娘罢,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一怔,隐约猜到他这是想将俞黛赐给定王做妃,她微微垂下眼帘,低声道:俞三姑娘心地纯善、温婉贤淑,不过,她顿了顿,迎着帝王幽深的目光,接着道:臣妾之前听闻,秋指挥使是俞三姑娘的表兄,似乎对俞三姑娘颇为在意。
噢?乾元帝挑了挑眉,搁下了手中的奏折,似是不以为然般说道:终归是少年感情罢了,当不得真。
他这句说出来,皇后便知道了皇上是下定了决心要赐婚姜绍钧和俞黛了。想起少女清透灵气的双眸,皇后心中有一丝淡淡的可惜,又在心里叹了一声,嫁入皇家,嫁给定王,也不知对她来讲是福是祸。
皇后不知她实话实说道出了秋明良和俞黛的牵扯,本意是想阻止乾元帝拆散一对有情人,没想到反而坚定了乾元帝赐婚的心。将出身清流文官、又与秋明良有交集的俞三姑娘赐婚给姜绍钧,既能离间姜绍钧与前岳家宁国公府,又能让锦衣卫指挥使秋明良对姜绍钧暗生嫌隙,不可谓不是帝王权数的一箭双雕。
皇后知道乾元帝接下来还要见姜绍钧,略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乾元帝在殿中又用朱笔批了几张奏疏,守在殿门边的大太监悄然来到他身边,低声禀报:陛下,定王正于殿外候着。
请进来罢。他淡淡道。
不多时,换了一身天青色锦袍的姜绍钧迈步走了进来,对着乾元帝施礼,见过皇兄。
乾元帝看了一眼他动作间显然有些迟滞的左腿,挥手让大太监给他添个座,一边道:既是腿伤了,怎不养好伤了再过来?
姜绍钧并未坐在大太监端来的藤椅上,反而一撩袍角,双膝触地跪在了殿中,大腿上不浅的伤口只是草草处理过,这样猛然跪地的动作该是让包扎好的伤口裂开了,但他的声线依旧清冷而沉稳,臣弟有罪,特来向皇兄请罪。
乾元帝微微眯了眯眸子,缓缓道:今日绛园中的事,朕都听皇后说了,你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何罪之有?
今日之事皆因冯家而起,冯家是臣弟王妃的母家,臣弟约束不及,此为臣弟之罪。姜绍钧笔直地跪着,不疾不徐地说道。
乾元帝望着面前的亲弟弟俊朗年轻的面容和高大挺拔的身姿,目光黑沉,顿了片刻,开口道:此事既然起于冯家,朕对冯家的处置便不多干涉了,你且自己拿好主意。
感受到乾元帝如有实质般的目光,姜绍钧暗暗垂下了眸,袖子下的手心握紧,低声应是。
不过,事情既已发生,总要善后。说完了对罪魁祸首的处置,乾元帝话锋一转,提到了最为重要的事,这事虽知道的人少,但总保不齐有人多嘴说出去,且俞家那边也要有个交代。俞相的孙女,你打算如何?
姜绍钧沉默了片刻,清冷的容颜不见一丝情绪,眸光一直落在红木桌案的雕龙桌角上,沉朗的声线中透着难以察觉的艰涩,若是俞家同意,臣弟愿纳俞三姑娘为侧妃。
乾元帝的眸光更加暗沉,多年上位者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眸,他定定望着自己这位骁勇善战、风仪出众的胞弟,玩笑一般道:俞相是当朝一品大员,可会委屈自己的孙女做你的侧妃?他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短促地笑了一声,冯家那位七姑娘也到了适婚的年龄,绍儿的正妻之位可是为她留着的?
乾元帝的音调颇有些调侃促狭的轻松,但姜绍钧只觉背心一片寒凉,这几年乾元帝对他的猜忌之意他又何曾没有感觉,但他早已上交兵权,在京中当一个闲散王爷,他依旧不放心。天家果然无亲情,就算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