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数万里外的另一处“桃源”。
日光自茂密的树叶中遗漏稍许,在地上摇晃,斑驳着大小不一的光。
这处“桃源”显然比他先前探访过的那几个完整也厉害得多,竟能维持住永昼的效果。这显然是个好消息,比如桃源的主人还活着。
闻人书蹲坐在河边,手里拿着几根草棍,十分熟练地扎着草人。忽然,他意识到什么,从清澈见底的水流上收回视线,看向对岸。熟悉的金色眼睛与他对视,长发银白如雪,表情略带错愕。
闻人书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接着,他又看向河对岸,努力让自己笑得很是和善:“好巧,你也迷路了?”
下一瞬,风寻骨转身,身影霎时消失在密林中。
闻人书并未起身去追,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呢喃自语:“……幻觉?”他手上动作却加快,草扎人很快成型,迫不及待地从他手里跳到地上,晃着“头”上的小花儿,很是新奇地左瞧右顾。闻人书捏着草扎人的小胳膊缠上一根银白色发丝,又用小指摸了摸小人的脑袋,小声说:“去,找到他。”草扎人晃了晃脑袋上的小黄花,也一闪身,飞快地消失在密林中。
他仍旧蹲坐着,不紧不慢地掐指算了一卦,表情却稍一愣住,眼中笑意也淡了几分。
密林中,一道白色人影如同疾风一般在林中闪过,树叶沙沙响着,最终他扶着一棵树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追上来。
他松了口气,扶着树干坐在地上,目光有些怔然。
感受不到疲倦,也不会有半丝汗水,连呼吸都没有半分紊乱……或者说,根本不需要呼吸。一片寂静中,唯有胸腔下某块延续他“生命”的肉块仍在跳动,模拟着曾经有过的心脏。
那个人是闻人书。风寻骨后知后觉地思考起来。
离开姜瑶的时间越长,距离越远,他对过去的事情就越发难以回忆,记忆常常会出现断层,甚至已经有些记不起自己现在要做什么。对于闻人书,更是只剩下记忆里轻飘飘的三个字,和一团看不太清楚的浅色人形。
几乎是本能一般,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他选择逃开。
风寻骨让后背依靠着树干,勉强集中精神,眉头轻轻皱起一点:“他为什么会在这?”接着是另一个困惑——他来干什么?
上一次还算清醒地见到他的时候,他自觉已经把事情说得很明白了,他所知道的,可以坦白的一切,但这些好像并没有说服他,他们只是十分短暂地休战,迟早有一天会算清这笔账,虽然这个迟早有一点太快了,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光点从树叶的间隙映射,他眼前晃了一下,接着,一只巴掌大的草扎人跳到了他的腿上,头顶的小黄花晃了晃。
他和草扎人对视半响,猛然间意识到什么,起身便要跑——然而已经迟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撞上了一面墙,狠狠地跌坐回地面。
阳光下,细密近乎透明的丝线在密林中曲折地绕过,在他周围组成一道天罗地网,无处可逃。,被割破的手心伴随着滋滋地灼烧声,伤口处血肉融化,断口是令人作呕的漆黑色。虽然他感觉不到痛,但也清楚如果再乱跑,一定会因此而死。
草扎人蹦跳着迎向缓步走来的闻人书,在其手上和另一只草扎人揉在一起,变作一顶草帽。他就站在不远处,笑得很和善:“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怎么只见到你一个,姜瑶小友呢?”
风寻骨安静地看着他,像个瓷娃娃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闻人书没再说话,他才说:“放我走。”
闻人书笑眯眯地摸着下巴,说:“那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为什么要放你走?上一次在凡界不好动手,这里可没人会帮你。”
风寻骨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闻人书上前两步,毫无风度地抓住了他的领子,力道大得像是在掐住他的脖子,“你是燕殇对不对?告诉我!不要想着能骗过我。”
风寻骨慢吞吞地重复那句话:“我说过,燕殇已经死了。”
闻人书笑了:“是啊,你现在叫风寻骨,你连他给你的名字都不想要。”
“我没有!”风寻骨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挣扎着推开他,大声地否认,似乎是想要辩解什么,最终只是张了张口,表情茫然。空有精致外表内里空空如也,他困惑于这种陌生的、似乎曾经有过的情绪,熟悉感犹如他面对那颗“心脏”。
尽管很麻烦,但他还是又一次耐心地解释了一遍。
燕殇已经死了,以命抵命。姜瑶也不是燕离,而且他们并不像。世界上没有死而复生,也不会有轮回转世,死了就是死了。
没有人比他更希望再见到那个人,但也没有人比他清楚这一点。
“真的是太遗憾了。”他语调平缓地诉说着,同时想要做出一些表情以表示自己真的很遗憾,但从闻人书冷漠的表情上来看,显然不怎么成功。他想了想,又说:“能放我走吗?”
闻人书神情复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