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賴尚謙確定了對方的狀況,對方說想要騎機車回南勢角過年,賴尚謙便再贊助了她一點油錢和飯錢,希望她能夠好好珍惜自己沒能再有機會享受到的天倫之樂,因而做出超出自己能力的幫助,讓她能夠早點回家過個好年。
為了免費的wifi,賴尚謙把行李留在原地,暫時離開了一下,心想就算這次沒把錢給女遊民,有過之前給飯又給錢的恩義,女遊民起碼也不會把他當作仇人,有什麼狀況至少還會照顧一下他的行李。
「我有問她為什麼要跟清潔人員說那些行李是『不要了』,她說當時很害怕,就隨便亂說一通…」賴尚謙無奈地述說著。
「得饒人處且饒人啊,她被抓去關對你也沒好處;跟您收費1000元。」我看了看掛鐘,大概花了20分鐘的諮詢時間,便讓小婕開一個牛皮紙袋建檔,算是當事人的資料夾,如果有什麼文件或憑據都放在裡面,當事人如果還沒繳費,我們自己內部作業的催收資料也會放在裡頭。吩咐完小婕我就回到自己座位,繼續打著訴訟狀草稿,總算稍稍遠離那股異味。
「他說的是真的假的還沒人知
「謝律師,您沒看見他身上就剩那1000出頭塊錢嗎?繳完您的諮詢費,他可能就要餓死了,他媽媽車禍,還被接二連三騙錢,已經那麼可憐了。」小婕不像平常我退一步或是她退一步,互相抬槓卻不傷和氣,難得地和我針鋒相對。
誰知道回完應徵公司的line回來,行李已經被保全人員會同清潔工丟到垃圾車了,當天正值除夕,這一丟要到年初四才能到垃圾場找尋自己全部的家當。
賴尚謙掏出身上的零鈔和銅板,拼拼湊湊才湊足了1000,繳完這1000,他自己連100元都不剩。
「賴先生,我們穿鞋的不要跟赤腳的在那邊糾纏,要向前看,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我開導著他,其實是感到不耐煩了,這案件說是毀損也很牽強,看起來像是過失的毀損,可是毀損不罰過失,而且毀損罪頂多判處罰金,你去告一個遊民讓她欠國家幾千到幾萬的罰金,或者沒錢被抓去關,我看不出對他的實際效益在哪,再說,他自己看起來的樣子就像個遊民,我一直在忍受他身上傳出來的奇怪味道。
以我之前在其他律師事務所實習半年的經驗,這樣他一輩子就都不會回來繳清費用了,我趕緊走到小婕身邊:「賴先生你坐一下,小婕妳跟我過來一下。」
「我知道法律上處罰她最多就是罰錢,但真的沒有任何其他能夠教訓她的方法嗎?我一直很恨,恨我為什麼要被補習班老板騙,騙完一次還不夠,連遊民都來騙我,騙完我還要害我…」賴尚謙情緒非常低落,幾乎就要哭了,我實在看不下去,長得人模人樣,工作再找錢再賺就有了,何必自怨自艾?
有些人就是這樣,活在怨恨中,永遠無法重新站起。
「賴先生,不方便的話下次再繳也沒關係。」小婕握著賴尚謙那看起來還挺修長斯文,卻在指甲縫卡著噁心汙垢彷彿遊民般的手,溫柔地把零鈔和銅板都退還給他,然後寫了一張欠款單放進牛皮紙袋,接著把牛皮紙袋放回架子。
他省點諮詢費。
為什麼行李會被丟呢,據賴尚謙所說,他認為反正家裡已經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歡喜團聚過年了,所以他就在農曆過年前北上,想要重新開始,結果在三重的天台廣場遇到一個女遊民向他索討食物,他雖然自己也不好過,但請她吃一頓還是出得起的,而且同是天涯淪落人,對方年紀和自己差不多,是因為剛和同居男朋友吵架,才負氣離家幾天,賴尚謙便請她吃飯。
「妳現在能收到款項為什麼不收?他這一走天知道猴年馬月他才會回來繳這筆費用!?」我把小婕拉到離賴尚謙最遠的位置,小聲質問道。
在廣場找地方睡了一天,第二天傍晚賴尚謙又遇到了那個女遊民,賴尚謙便質問女遊民怎麼沒有回家過年?她抱怨著身上沒錢也過不了年,於是身上已經只剩下3000塊不到的賴尚謙,便又給了女遊民800塊,然後繼續北部的求職,也敲定了補習班和大夜班保全的工作。
到了第三天,賴尚謙剛從暫時棲身的樓梯間醒來,又遇到那個女遊民了,這次他已經知道對方根本是在詐騙,不管對方說只要機車加油的油錢50元,賴尚謙也沒有再給她,但這卻種下了之後的惡因。
「對…」賴尚謙失魂落魄地低頭喃喃道。
他接著說:「裡面有我母親的手機,紀錄著我母親還健康時的影片和照片,本來是身邊唯一的慰藉,結果都被丟了…」
「我因為行李被丟掉,所以才在網咖睡了一覺,當天手機因此被偷,本來談好的工作都聯絡不上,我在想能不能把這些損失都向那個遊民索賠?」賴尚謙問道。
「賴先生,民事訴訟的基本精神是填補損害,你能舉證你損失多少才能賠多少,你如果沒辦法證明行李被丟、手機被偷、工作無法就業和那個遊民有因果關係,那就沒辦法向他索賠。而且這樣聽起來,最多你也只能叫他賠行李,可是你大概也舉證不出行李裡面有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