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一切,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身在一段记忆里。
一段美好却也不美好的记忆。
因为在这段记忆里,按照发展轨迹,他很快就要死了。
路翀忽然坐起,拨开重重鬼影下床。
鬼影们又是一阵惊呼,七嘴八舌飘在后面的劝魔尊保重身体,不要趁着年轻就不以为然,不然就算将来变成了鬼也是吃亏的。
“变成鬼”三个字如同三根针,不轻不重的扎了他一下、两下、三下。
路翀听的心烦,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出了掌云殿。
掌云殿外,是无尽云海。
路羽中将这里取名为掌云殿,是因为当年无垢真君曾经问过一句:“羽中”是不是羽在云中的意思?
是,也不是。
他最早并不是叫这个名字,至于他最早叫的什么,如今已经没有半点印象。
有传言魔尊成名之前,曾是某个不见经传的道修门派里天赋极差的弟子。不少正道人士宣扬,魔尊之所以有如此卓然的气度风姿全因修过几年道修功法。然而世上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风姿卓然的魔尊年少时曾以乞讨为生。
出身微末,父母早亡。
天倾之变时,全城出逃,只有他一人未逃。
天之将倾,他这样的身份,逃也无用。
与其去费力挣得一息苟且,还不如……趁机吃一顿饱饭?
当年落魄的魔尊就是这么没志气。
没志气的魔尊在空无一人的日落云浮城里遇到正打算补天的无垢真君。
高洁无华却又气势迫人。
偏偏这样一看就极为不凡的人,平易近人得不可思议,不但笑眯眯和他打招呼,还请他同桌吃饭。
他当时根本想不到,对方放下筷子就会去做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濯澧津而挽天倾,从此名扬天下。
而见证这一切的,是一个手里握着筷子一直忘记放下的乞丐。
那个白衣为羽,翩若惊鸿,飘然于惊雷阵阵、天幕沉沉之间的身影,深深的印在了这个旁观者的眼中和心中。
他给自己改名为路羽中,又得知对方道号无垢是一位道修,从此便一心求道。
只可惜,天分低微,再怎么诚心诚意也是不成的。
也幸好“天分低微”,才不必和那些正道小人为伍。
云海之上,是明亮夺目的光线,这是不同于掌云殿内法阵发出的光,也是鬼修最讨厌的光。
密密麻麻的鬼影为了“防晒”,缩在殿内阵法覆盖的范围,喋喋不休劝着:“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道修马上就要玩完了,这天下早晚是我们的,您没必要和他们计较。”
不和他们计较?
路翀嘴角一勾正要冷笑,不小心牵扯到腰间的伤口,顿时面皮扭曲了一下。
无垢真君因为灵体实验的缘故沉入深眠,已经多年不曾现身。那些曾称言执冰为“污垢真君”“无狗真君”的天下正道,在言执冰救世两次之后,才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改口,给了一个“道尊”的虚名。
平日里没多尊敬,对第三次天变的预言也丝毫不以为然。如今预言成真,才又想起无垢真君来,还想要让对方第三次救世?
再者说了,言老师已经毫无怨言的免费保修了两次不够,难道还要保修第三次吗?
这个浩土小世界根本就是不合格产品嘛,几次三番出问题,出厂的时候都不需要质检的吗?
第一次救世之后消失了五十年。
路翀想到了冰冻灵体实验,心中猜测,第二次救世……多半也折损不小。
那么第三次呢?难道要让言老师……路翀狠狠的抿了抿嘴,全力运转魔种,浓郁的黑气顿时将他腰腹处的伤口包裹的严严实实,缓缓揉搓起来,随着黑气的揉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不等伤口完全愈合,路翀便纵身一跃,跳进了云海之中。
身后看到这一幕的鬼影们又惊又讶,互相窃窃私语着——
“魔尊怎么肯运转魔气愈合伤口了?”
“以前不是一直嫌弃魔气又脏又臭吗?”
“我们魔修鬼修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为什么要去学那些干干净净的道修呢?”
“想开啦,魔尊终于想开啦。”
之前被路翀抓住问言老师情况的那只鬼扬声问道:“魔尊出行,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去撑场面?”
众鬼安静了一会,纷纷小声说——
“外面那么亮。”
“外面那么晒。”
“外面那么多人。”
然而魔尊不在此处,掌云殿比外面也舒服不到哪里,鬼影们当然知道这一点。
乌拉拉的黑影从殿中喷薄而出,铺天盖日追随在路翀身后。
很快,无垢台便近在眼前。
事实上掌云殿距离无垢台本来就没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