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艾已经跪着答话约莫一个时辰,双腿已麻木,但还要挺直了腰:“当诚、敬、纳、喜。”
谢艾梗直了脖子,掷地有声道:“父亲若要教训,就在此处教训吧!尽管用圣人之言,用慈父之心,教会孩儿残害骨肉,凌弱暴寡的道理!去佛堂满座祖先面前,就不怕先祖英灵不宁!”
谢艾也不辩解:“是,孩儿知错了。”
谢芝极少见到谢瑞,今夜见了,并不是平常女儿家那样向父亲撒娇,反而躲在颜氏身后,怯生生地偷偷看谢瑞。谢芝这样生分,谢瑞原本想抱抱她,便也作罢了,他一板一眼道:“圣上有旨,着意选我府中一女嫁到羌州,与夐族和亲。”
颜氏一听就愣住了,她震惊到反应不过来,转头无助地看向谢艾,可谢艾也是微微张着嘴,只觉得一道雷劈中了他,浑身不得动弹,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韦琛看谢芝的眼神,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谢瑞见颜氏哭得
谢艾惊讶地抬起头,上一次谢瑞去看颜氏,已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父亲又要去看母亲,母亲定然会很高兴。
谢艾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终究还是咽下了:“是,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谢瑞一拍扶手,怒道:“住口!你竟敢妄议陛下?谁给你的胆子?罢了,你不学无术,不谙政务,我不必和你多费口舌。”
“待客之道,教习你们礼仪的管事可曾讲过?”
“教诲?让管事去教你。再不会,你读那么多书,自己一卷一卷读,想学也能学会。我只问你,韦公子来访,你的几个兄弟无论年长年幼,都知道陪坐厅堂与之风谈,有礼有节。而你一见了韦公子就把人带去自己的居所,关起门来待了几个时辰,可是妥当?你让你的兄弟们如何是好?柳状元第一回来府上做客,你捧着两块墨进来让你们两个哥哥难堪,又是何用心?”
谢瑞万万没想到谢艾敢出言顶撞,还如此挑明,他指着谢艾,向管事命令道:“把这个孽子给我拿下,带去佛堂,我要亲自教训他!”
谢瑞盛怒之下一脚踹向谢艾,他再要踢打时,颜氏扑了过来挡在谢艾身上,涕泪横流,苦苦哀求:“您饶了他吧,您已经要带走芝儿了,若是艾儿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就不用活了!”
谢瑞没有看三人一眼,正视前方,仿佛目下无尘,更无妻妾子女的惊惶忧惧。
谢瑞双目圆睁,他等不及指挥管事,一个箭步上前扬手将谢艾打翻在地。谢艾被一股巨力击倒,一时间眼冒金星,耳中全是轰鸣,一股热流从鼻中奔涌出来往下淌。他挣扎着要起身,又被谢瑞一脚踢中胸口,当场连呼吸都哽住了。
“这是为父的决策,你无从质疑。”
到了居所,颜氏一见到谢瑞就慌忙沏茶侍奉,谢瑞却说不必麻烦了,说几句话就走,并极其难得的将谢芝叫进房中说话。
“这些你都做到了?”
“平日听闻你桀骜不驯,目无尊长,还只当是你年轻气盛而已,如今为父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个不忠不孝,无可救药的孽子!竟敢如此顶撞,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这是圣上的旨意,也是夐族和谈的要求,要娶谢氏女。”
但听闻韦琛来访,与谢艾交往甚密,他必须要知情,另外几个儿子在他面前提起过谢艾待人接物方面的礼仪,听起来令他很是不满。问完谢艾与韦琛的相识前后经过与谢艾的种种应对后,谢瑞正襟危坐,闭着眼睛问话。
“若是夐夷要的是我大晋公主,当今陛下也会舍得把自己的亲女儿送出去吗?”
“是,朝堂之事我不懂,但是父亲,若真要谢氏女不可,为何偏偏选中芝儿,她尚且年幼,如何嫁做人妇?”
“万万不可!”谢艾打断道,“芝儿才九岁,年纪这么小,怎么与人成亲?何况对方是夐夷,吝缘教化,凶残可怖,芝儿去了那里岂不是将她推入火坑?!”
谢艾苦笑一声:“偌大的谢府上百口人,莫说叔伯们有多少个女儿,光是东苑十几房妻妾膝下成年的姐姐也有七八个,可您为什么选年纪连十岁都不满的芝儿?父亲此举不在择贤择适,而是择弱凌弱,因为我们母子人微言轻,清烛轩弱小可欺!”
谢艾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总归是自己做得令谢瑞不满意,一板一眼道:“孩儿愚钝,请父亲教诲。”
“我今夜就是来接谢芝去东苑,明日便送进宫——”
谢瑞一振袍袖,站起身:“走吧,去看看你母亲。”
“我大晋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该是夐夷向我们卑躬屈膝永不再犯,为何要与他们和谈?”
谢瑞怒视谢艾:“你来上阵杀敌,以一当千?连年征战,百姓受苦,能不兴兵戈,和亲联盟,有何不好?”
说完,他朗声唤来候在门外的管事,可这时谢艾站了起来。
“你既然姓谢,一言一行都关系到谢府颜面,”谢瑞睁开眼睛,别有深意地盯着谢艾,“凡事也要处处为谢家着想,结朋识友亦然。待客要诚敬纳喜,对你的哥哥们也当如是,不能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