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出来,咬了一口,发现已经受潮了,吃起来有一股湿湿的霉味。他也不在意,仍旧一片一片地吃着,把受潮的薯片吃完后,他还仰着头将底部的碎片抖进嘴里,碎片像与雨点般,淅淅沥沥地从他嘴角漏出,撒了他一身。他也不在意,将袋子一扔出,继续和游戏里的蠢货对骂起来。
方居然嘴皮子本就利索,近来又在游戏里和全国各地的网友轮番对骂,经过一段时间的实战训练,他怼人的功力大涨,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可日遍对方上下五千年来所有祖辈姻亲,其花样是繁复、用词之龌龊、吐字之清晰、气息之绵长,古往今来,无有能出其右者。更加之,满口污言秽语之时,还能保有清晰的思路、完美的逻辑以及镇定自若的神气,兼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闭其嘴的雄浑气魄,服内众人但闻其名,无不两股战战汗毛直立。久而久之,方居然与人的骂战竟成为本服盛景之一,其他服务器乃至其他游戏的网友纷纷慕名前来,只为一睹其魁伟姿容。
不过五分钟,方居然便已对阵两员猛将,且都大胜而归。方居然骂得慷慨激昂,骂得激情四射,骂得口干舌燥,骂得兴味索然。
他看了看屏幕里奔走跳跃的各种虚拟小人儿,又觑了眼身周的一片狼藉,突然垮下了双肩,啪的一声合上了电脑,摘下耳机随手扔到床边,穿着裤衩,光着双脚,踢踢踏踏地往厨房走去。
打开冰箱,里头除了几罐啤酒外,可以说是空空如也。方居然拿出一罐,揭开拉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酒液冷冽透骨,穿肠而过,如同锋利至极的冰锥,割得他肝胆俱裂。
像是突然承受不住了一般,方居然狠狠将罐子砸向地面,抱着头缓缓蹲下,放声痛哭了起来。
如今距他最后一次见着金楚南,已过去了两月零五天。
零三个小时,二十八分,五十三秒。
他上一次见着金楚南时候,金楚南正从楚荆家出来,穿着纯黑色的厚睡袍,底下踩着双毛拖鞋。
看见他时,金楚南明显地僵住了,而方居然也说不出话,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地站了许久,直到楚荆推开了卧室木门,走了出来。
楚荆也穿了一件睡袍,和金楚南的那件,同色,同款,同材质。他看了看金楚南,转头对方居然道:“进来坐会儿?”
方居然冷冷道:“不用。”
楚荆叹了口气,对金楚南道:“别在愣着了,你不是要去买烟么,正好送方先生一程。”
金楚南点了点头,却没有看楚荆,而是对方居然说:“走吧。”
说着就率先下了楼。
楚荆对方居然礼貌地点了个头,方居然对此视若无睹,一言不发地迈下台阶。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方居然贪婪地看着金楚南的背影。金楚南很高,最近又瘦了许多,身形显得有些萧索。金楚南到楼下小卖部买了包烟,撕开盒子,抖了一根出来,对方居然晃了晃。
方居然伸手接了过来,金楚南沉默地替他点着了烟,而后自己也摸了一根出来。
深冬腊月,街上寒风凛冽,两人都衣着单薄,面色憔悴,缩着肩膀站在路边,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一点也不英俊。金楚南不开口,方居然也只是闷着头抽烟,间或抬头偷觑金楚南两眼。
一支烟,或者也能长过一段情。
金楚南就着剩下的烟蒂狠狠吸了一口,转身将烟头在墙壁上碾熄,然后很没素质地随手丢在了地上。方居然也学着他的样子,把烟头杵狠狠杵在墙壁上,往下一拉,在墙面上划出一道枯黑的印迹。
金楚南看着他动作,微不可见地笑了笑,淡淡道:“居然,回去吧。”
方居然也故作云淡风轻道:“一起呗。”
金楚南静静地看着他,明明是相当平静的面容,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悲伤至极。
他淡淡道:“回不去了,居然。”
方居然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手刚举到半途,却又放了下来,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声线仍旧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可以的。”
金楚南伸手握了握他冰凉的指尖,叹了口气,嘱咐道:“最近气温低,多穿点吧。”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方居然伸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金楚南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方居然抬手摸了摸他领口露出的红色的吻痕,突然控制不住地狠狠一甩手,给了他一个痛彻心扉的耳光。
这力道明明不算重,可金楚南的身形仍然明显地晃了一晃。他伸手扶了扶墙壁,闭了闭眼,再睁开,看着方居然潸然欲泣的脸,微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抚慰他一下。
但他终究没有那么做,他只是淡淡道:“回去吧。”
而后便孤孤单单地离开了。
而方居然再上一次见着金楚南,是在养病的医院。
自他受伤以来,除了刚入院那会儿,金楚南神色紧张地陪着他做完了检查之外,他便在没有见过金楚南的身影。
一片衣角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