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跟上去,却因风势太猛,撑开的伞面被风直直地掀了开去。
祁辛拂去一身的水雾坐上了龙辇。傅望之瞧见辇轿顶上的华盖快被刺骨的凉风吹歪了。
张公公使劲儿地抹了一把脸,眼前都被雨丝遮挡住了,也看不清是宫人还是闪电。
傅望之目送着龙辇远去,心底的疑惑却没有解开。祁辛让他去明广殿所为何事?
他撑着伞往争门殿走,很快,也消失在雨幕里。
彻夜的雨。
屏熙殿的主殿顶上被人揭去了一片碧瓦,倾盆的雨珠就噼里啪啦地打在殿内的铺毯上,惊得宽衣而眠的楚哀径直从床榻上坐起,恼怒地朝殿外守夜的宫人喊道:“殿里漏水了,快来人!”
楚哀推倒床沿边的矮凳,被呼啸而过的冷风吹得烦躁不安。
“侍君恕罪!奴婢这就将铺毯换掉!”推门进来的宫婢跌跌撞撞地小跑过来,挽手跪地道。
“换掉顶什么用!废物,还不叫人去给我修葺主殿!”
楚哀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听“侍君”二字更是胸中郁结,扬手便是一个巴掌掴在宫婢的脸颊上。
宫婢唯唯诺诺地磕头领命,很快就退了出去。
一阵风起――
“谁!”楚哀敛着双眼环顾四周。
“楚哀侍君,奴才这厢有礼了。”从黑暗的角落里站出来的人身着太监服饰,躬着身子看不清面容。
楚哀面上不悦,“你是哪宫的奴才,深更半夜潜入屏熙殿,也不怕我立刻叫人将你拿下!”
楚哀走下床榻,披了一件外衫,再将桌案上的油灯挑得更亮些。
来人将一张脸埋在胸前,“侍君息怒。奴才是沁鸢殿的人,受苏嫔娘娘之命前来探视楚哀侍君。”
面前的太监虽然垂着脑袋,楚哀却听出了他话语间的讥讽和怜悯。
“大胆的奴才!”楚哀说的话裹挟着怒气,“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来探望本侍君!”
他居然没想到,沁鸢殿的那个贱人会派遣一个下作的太监来羞辱他。
楚哀眼底的火苗被如期点燃。
那原本埋着头的太监缓缓地抬起头来,咧开嘴角笑道:“柔利烈亲王的旧宠――楚哀公子,看来心有不甘呐!昔日荣宠加身,如今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人刻意走到油灯照得最光亮处,压低了声音道。
满怀恶意的言语。楚哀被来人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吓得不轻。
不是因为面前这人长相有多可怖,反而是因为他那俊逸的五官太过稚嫩和阴翳,令楚哀不由得绷紧了心底那根弦。
“你怎么知道……”楚哀本来就没一丝好脸色的面容愈加怨毒。
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有些不耐地挑起眼睑瞥了他一眼,道:“楚哀公子倒真是健忘。记得当初朝瑰将你献给周慧王,还有我的功劳呐。若不是我殿前献策,何来你如今的荣华富贵?”
他笑得很凌厉,眼底流泻出一道精光。
“你!你是济婴!……”
楚哀惨白了一张脸,倒退两步,死死地瞪着他。
☆、为老不尊
自争门殿出来,天色尚早。
傅望之走进明广殿,殿内高座上的男子正执着朱笔批阅百里加急的奏折。
他正欲揖手,从堆高的奏折里抬起头来的祁辛忽然开口,“望之,你来了。”
他说话的语调听不出喜乐,但傅望之却仿佛听到了他心底的欢愉。今日祁辛的心情尚佳,可能是因为近来高枕无忧,亦或是,他又将受四方朝拜,坐稳六国霸主之位。
祁辛起身,快步绕过桌案,下了丹陛,然后扶起了他。
“来人啊,将孤的客人请上来。”
他开言命令殿外的宫人,傅望之疑惑转身。
客人……
迎面走来的两名男子,皆素云锦袍,一人着桃花内衫,一人腰间系着蟠龙腰带,将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
傅望之惊诧又欣喜,“尚昀师兄?仓镜师兄?”
一语罢,仓镜最先走上前来,拍着他瘦削的肩膀道:“望之小师弟,许久未见,可是长得愈发俊俏了!”
仓镜冲他眨眼,眼底揉碎了一汪桃泉,依旧没个正形。这点,尚昀最是清楚。
尚昀伸手将仓镜搭在他肩上的手挑开,略带歉意的朝祁辛揖手道:“王上莫怪,仓镜师弟素来顽劣,是草民管教不严。”
尚昀师兄端着凛然正气当众“训斥”仓镜师兄,一句管教不严令他想起来远在庭界山的家师。
傅望之轻笑,又想到方才仓镜师兄是调侃他,为何尚昀师兄要跟祁辛道歉?
傅望之有些难为情,祁辛却对他的道歉很受用。
仓镜觑起眼在两人之间扫视了片刻,假意咳嗽道:“王上,多谢你能让我们二人前来探望望之小师弟。望之小师弟,还不快谢谢王上恩典。”
傅望之闻言愣住,然后揖手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