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来后,便领着他来到江州城外的一处堤坝前
。坝高一丈,拦住了滔滔东去的大江,不使其泛滥成灾。信王用手一指其上,段子堇额头立时冒出黄豆大的冷汗。颤声问道:“你要炸
坝?”
信王不答,淡淡地反问他,“大军远来,眼下全驻扎在低洼地带,江州城墙乃土石所筑,不能挡水,一旦毁坝,必将片甲不存。十
万精骑命如累卵,请问将军,计将安出?”
“无计可施!”段子堇只得认输了。坝上安置了十来个大木桶,里头想必都塞满了火药硝石,由近百人手持火把看守着。这些人个
个身穿白色丧服,以示与大坝同归于尽之心,不用问,必是信王府中的死士。大坝本就不甚坚固,这些火药桶只要炸响一只,便会立时
溃坏。段子堇反复思量了半天,都想不出一个可以化解危机的法子,急得汗如雨下。他倒不是怕死,只是赵长歌派他夺取江南乃复仇大
计的重要一环。如大军失陷在此,他如何回去向素来对他信任有加的长歌交代。最后,只好硬着头皮求元璎说:“如若溃坝,不但江州
百姓要尽数遭殃,连下游的数郡也会成为人间地狱。殿下向来仁慈,万望不要一意孤行,做此恶事。”
“仁慈?祖宗社稷都快没了,仁慈又有什么用处。”元璎露出一丝冷笑。
“殿下!”段子堇又气又急。顿了一顿,厉声说道:“君轻民重!若非高踞至尊的皇帝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大魏何至于到了君臣失
义的地步!长歌又何必违背自己的良心,引动中原战祸!他一直当你是知己,殿下怎能如此轻贱了品格!”
段子堇提到赵长歌令元璎心中大痛。仿佛有什么被斩断了,一颗心荡悠悠沉向深渊中,一直沉,总也到不了尽头。他一向冷漠惯了
,思绪再翻江倒海,脸上却是丝毫不显,墨一般阗黑的眼眸望住脚下尘埃。只说:“他有他必须完成的使命,我也一样。”
段子堇不善言辞,见元璎不为所动,急得一撩战袍,噗通跪倒在地,横剑在胸,披肝沥胆地道:“百姓无辜,信王殿下如要怪责我
等冒犯皇家天威,不妨取了我的脑袋去,也一样可以达到退兵的效果!子堇,决不敢还手的,殿下何苦连累他人!”
元璎早知他秉性良善,必定不惜一切代价为下游黎民请命,于是说:“将军,若真有心解救江南十多万生灵的性命,不必刎颈求死
,只请答应为元璎做一件事即可。”
“好!我答应了!”段子堇问也不问到底是何事就一口应承下来。待话出口又立时懊悔了,赶紧补充道:“殿下不可要我倒戈与长
歌为敌!其他的事,便是要我性命也都由你!”
信王微微一笑,与他击掌立誓。然后才慢慢地说:“有一事,普天之下只有将军能为我办到!”
段子堇在江南遇上的窘境,赵长歌并不知晓,他与赵月两个正为追查天命教教宗一事忙得足不沾地。这一查不要紧,查到的东西实
在叫人惊心。天命教广惑人心,信众如蚁,连赵军中都有不少是他的教徒。此事后患极大,且不宜声张,赵长歌便命赵月秘密追查清洗
。
这一日,重峰微服易容,带着随从十多人悄悄进了济宁城。长歌得讯赶紧从城楼上下来,两人相见,他还来不及述说衷肠,越重峰
便拉住他进入内室。床上昏着一个满身是伤的血人,赵月铁青着脸,正咬牙切齿地为他包扎,虽说是疗伤,下手却很重,几乎要把那人
给揉碎了。
京华一别本以为是天人永诀,不想其后江南桂子飘香时又不经意地遇上了,“惜香别院”里狠心把柔情换做一地乱红,总想以他的
坚忍卓绝,两人纠结的日子还长着呢,再见,这人却已是面如金纸,双眸紧闭,静静地躺在床上。小玮,是谁把你伤成了这样?
“我在城外百里处遇见有人打斗,满地死尸,剩下的六、七个人在追杀他一个,伤得极重,血都快流尽了。”其实不必重峰赘言,
赵长歌只要看一眼地上已浸透了的血衣,便猜想得出当时有多危急。班驳淋漓,已经干涸了的血块,大大小小地重叠着,象在向他复述
那人惨烈不甘的挣扎。赵长歌只觉心里忽然就被硬生生地剜去了一块,蓦然间喘不过气似的痛苦。他宁愿他玩弄权术,没心没肺地利用
自己,至少还是个鲜活的生命,如今这生死不知的样子算什么?小玮,你一生骄傲,自诩才智过人,难道就甘心不明不白地死于几名粗
鄙武夫之手了吗?
赵月止了血,又掏出几颗药丸化了水喂元玮。元玮一无知觉,如何晓得吞咽,药汁从嘴角滑落,点滴不曾入喉。赵月两手一摊,半
是快意半是推脱地说:“这我可就没法子了,他伤得太重,周身经脉都受损,怕是活不过今夜了。”瞧瞧赵长歌的脸色,总算把最后两
个字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