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不晓得呀—前天,不对,应该是大前天,阿莲当时急的呀跟什么似的,慌里慌张的跑出去了。你家的大门还是我后来帮忙关上的呢—哎,你走了啊,狗还先放我那里?”
加恩听见病了几个字,后面的那些话都只在耳中过了一遍,没有留下实质性的印象。她妈妈病了?从别人口中陡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她觉得很荒唐。就好像在说超人被一只苍蝇叮死了一样。她母亲向来精干而强健,从没有见她生过病喊过累。感冒倒是有过那么一两次,但也是几颗药就解决掉了。生病到住院,那好像是不可能的事。
她到车库开车去医院。如果真的生病住院,一定会在自家医院里。德胜并不特别远,但今天这条路仿佛特别长特别堵,没有尽头似的。加恩憋着一口气,疾驰前行。闯过的红灯一个又一个。在这极速中,她脑海里想着,为什么不通知她?待会儿一定要问个清楚。
主干道这个时候不明白怎么会堵的水泄不通。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通行,绕是绕了点,至少不堵。早该走那条路的。现在却是进退不得。
电话突然响了。加恩拿起来一看,却是一呆。是卓风华打过来的。他多久没有主动联系过她,现在打过来,却是叫人心里无端惶惶的。迟疑间,那铃声止歇了。紧接着却又响起来。加恩到底还是接起来了。
卓风华的声音有些陌生,因为很和气很低沉,他开门见山的说:“你妈妈住院了。她不想让你知道。但我想你还是过来一趟比较好。”加恩只哦了一声。卓风华顿了一顿,问:“你现在在哪里?”加恩答:“在路上。”
卓风华一时没有说话,见她已经知晓了,便把房号报给了她。加恩默默听着,旁边的车子缓缓移动起来,她前面的车子却一动不动,她狠狠按了一下喇叭。那头卓风华还没有挂掉电话,加恩也没有挂,她几次张张嘴,想问问她母亲怎么样了,却最终又压在了舌头底下。
马上就要到了,没什么好问的。这样想,比承认是个胆小鬼要好一些。
卓风华突然唤她:“加恩。”他很久没有这样温和的叫她名字了。她心里一悸。听见他说:“加恩,麻烦你快一点。”电话里忽然变得静悄悄的,好像她敛声静气了一般。她没有做声,但他知道她一定听见了。他也没有再说别的,轻轻把电话挂断了。
后面突然车鸣声不断,加恩陡然一惊,从后视镜里可以看见后面的人自车窗里伸出头来冲她嚷嚷着。看他那神态,料定不是什么好话。但加恩却一句也没听清楚。她往前看看,才发现前面已经走了一大截了。她紧紧跟上去,却又马上停滞不前了。她一分也等不了了,径直开门下车,车钥匙也没有拔,从龟行的车列里穿行,跑到另外条路上去,打了一辆出租,奔向德胜医院去。
司机看她脸色不好,把车开的飞快。还问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也没有去问。她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到了医院,小孟正在门口张望。一看见她,马上迎上去,带着她往里走。她说:“卓医生叫我在这里等你。情况很紧急,我们快一点。”她催着她,带着她跑起来。
给陈沐青住的自然是最头等的病房。整个一层,只有一间病房。一出电梯,就可以看见一条长长的,非常干净的走廊。墙壁上也不像医院其他楼层那样是传统的纯白墙壁,而是贴着带暗花的墙纸,仿佛很有生活气息。然而,它还是带着一种异样的,冷冷的,寂静的氛围,抹之不去。
加恩一走出来,就感觉到了。
长廊上站立着许多人。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头嗡嗡的说着话。加恩一现身,便很有默契的一齐停住了,都抬头望向她。脸上带着相似的沉痛之色。
加恩面无表情,冷冷的经过他们。这些人她都不认识,或许有几张似乎见过的面孔,也叫她反感。她不明白他们这样子挤在她母亲病房外做什么,不怕打扰她休息吗?
小孟原本跟在她身后,这时向前一步,先行到门口,她朝里望一望,啊了一声,有些慌张的看一眼加恩,似乎不能拿定主意,她犹豫一下,对着里面叫道:“卓医生。”与此同时,加恩也行至门口了。
病房里很宽敞,房门大开着。加恩一眼望过去,首先见到的是几个忙碌的身影。
说忙,其实也没有多忙。那样子看上去,更像已经忙过后的情景了。一个护士在那里收拾仪器,她拔下一只插头,便听见叮的一声,床边的一台机器一闪,随后沉寂下去。另外一个护士拿着一支笔在一本笔记上飞快的写字。另外一个在整理一张台子上的器具,一些针头,药水丢进垃圾桶。整个场面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加恩却觉得非常缭乱。
在这一片陌生的缭乱里,突然听见莲姨的声音。加恩便叫了一声:“莲姨。”莲姨哭声一顿,望见她,喊一声:“加恩哎。”她嚎啕起来:“加恩啊,你怎么才来啊。”她指一指床上:“你妈妈,你妈妈——”她喉咙里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
加恩把目光移向床上。
她不能相信,那单薄的,安静的,覆盖着白布的一具躯体是她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