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尘土,十指尽裂,身上擦出了不知多少伤痕,然而褚贾还是强撑着自山脊爬了下来,双足落在地上那瞬间,他几乎跪倒在地。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他杀了厉狐,为父母报了大仇。
为了这一日,他可花费了不少心思,更是在出战前喂马时,在草料中撒了不少苍耳子,只要马儿疾驰,必然会发作身死。
如此一来,围堵大巫的人马也会落败,大巫能否平安逃出呢?看着远处隐约尘土,他握了握拳,终是转头,向着来路逃去。
“管事,还要追吗?”有栾府家兵问那执掌兵马的管事。
对方却摇了摇头:“这些人无关紧要,拿住赵氏刺客,才是大功。”
这一战,多亏了那田氏庶长提醒,他们才能半路杀回,捞个战功。若是能拿住几人,怕是家主会喜出望外,也拿住了赵氏痛脚。只是那大巫似乎身故了,连个尸首也找不回……也罢,这事都是赵氏惹出的祸端,让正卿和家主讨伐赵氏便是。
不再多想,他率兵向着另一处战场奔去。
前方不知杀的有多惨烈,然而被抛在原地的辎重队伍,却安然无恙,被一群田府家兵牢牢拱卫。众人严阵以待,却始终没有见到敌人。
主人那边打得如何了?可能胜出?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突然有匹马奔来过来,马上竟然还坐着个人,不是主人又是何人?
“主人!”带头的卒长快步迎上前来。
那人跳下了马,对他道:“辎重如何?”
“无事。”那卒长看着家主单骑,只觉脑中嗡嗡,大巫在哪里?难道除了事情?主人为何不让他们参战,而下了死令,让他们守这些辎重?
“自有栾氏兵马扫尾。”田恒也不理旁人,大步走到了一辆辎车前,上马挽住了缰绳,“吾不会齐国了,等此战结束,尔等自去吧。”
什么?为何连田府都不回了?他们要怎么跟家主交代?难不成大巫没能救回……无数念头在脑中疯转,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呆呆看着自家主人一抖缰绳,驱车而去。
这晋国,怎地如此凶险?
车辆很快便驶出了山林,也远离了所有刀光剑影,一直紧闭的竹帘被人挑起,一双干净白皙的手,放在了田恒肩上。
“可受伤了?”
那声音清脆,也带着浓浓关切,田恒笑了,勒住缰绳,回首看去,那道熟悉的倩影就在身后。没有墨袍,没有巫纹,只有雪肤明眸。
“不先问问屈巫如何吗?”他唇角一挑,反问道。
“屈巫死活,又怎能比得上你的安危。”楚子苓也没有心情调笑,紧张无比的向他身上看去。这次袭杀,田恒是冒了险的,天知道她等在辎车里有多紧张。然而上下打量一圈,有尘土亦有血迹,却瞧不出伤势。
田恒已然扣住了她的手:“不忙,等会儿我脱了给你慢慢查。”
那只大手粗粝无比,还沾着沙土,却在她掌心轻轻一挠,说不出的暧昧。楚子苓脸腾的就红了,这模样,那是受了伤?
见她羞恼,田恒不由大笑,笑罢又摇了摇头:“我伤了屈巫,却未能致死,只看栾书派去的人顶不顶事了。”
“无妨。只要伤了,不管伤势如何,总能让他受尽折磨。”楚子苓也轻笑出身,所有的紧张和忧虑都消失不见,如释重负。
且不说这时代的伤愈率,即便能治好,严重的创伤都会留下后遗症,甚至损坏神经,留下永远也无法磨灭的精神性疼痛。又有哪个神巫,能救屈巫呢?更别说,这次参与截杀,又被栾书窥破,屈氏一族以后都只能投靠赵氏,苟延残喘了。待到下宫之难发生,他还能幸免吗?
眼看身体残破,家事破败,怕是比单纯的送命,还要让那傲慢的男人备受折磨。
然而复仇的快意只是一瞬,楚子苓便反应过来:“厉狐那边呢?”
“不清楚,之前临阵时乱过一场,说不好是庄姬的手段。不过不管他能不能活下来,赵同都不会饶他性命了。”田恒冷冷一笑,这可是比当初设伏还要严重的惨败,更让郤克和栾书有了借题发挥的把柄。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区区一个门客,赵同还会留他活口吗?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他怕是也要尝尽恩师当年尝过的苦楚了。
他们成功了,两人的仇怨尽数得报,还接着假死脱身。之后为了大巫,齐侯会不会兴师问罪,郤克会不会借题发挥,都与他们无甚关系了,枷锁尽去,牢笼不在,自是海阔天空。
四目胶在了一处,田恒开口:“下来要去何处?”
“秦国如何?我想去看看。”看看未来结束战国乱世的强秦,如今是何模样,“对了,还有吴越,你想要的名剑,定能在那里寻得!”
还有范蠡西施,夫差勾践,此刻虽不能见,却也该看看未来五霸之二,流传千载的传说。
看着那亮晶晶,满是期冀的黑眸,田恒笑了,长臂一伸,把人揽在了怀中,一个带着血腥和土腥味道的吻落了下来,结结实实,又火热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