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堂的坐诊大夫皆说药石罔效,近日醉然翁不在,长生姑娘也许久没来,实非得已,才拒收门外,非是我等不遵长生姑娘的嘱托,实在是……”
宋玄商轻摆着手示意掌柜的不必再言,一双眉眼挑向我,而在此同时,地上跪着的妇人听到了对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命向前匍匐而来,被掌柜的格挡在外,妇人便不断地磕着头,哭喊道:“长生姑娘,人人都道姑娘一手医术妙手回春,求求您,求您救救小儿吧,我给您磕头,给您磕头了。”
妇人只顾着磕头,这磕的头一声比一声响,重重地敲在每一个人心上,过路之人也纷纷围观,倒没有人对着草庐堂指指点点,估计是受过草庐堂的恩惠,只是众人的目光向我瞧来,皆盼着我能回应一句。
我翘首,问道:“朱掌柜,您怎么看?”
这话问得不可谓不奇怪,连敬语都用上了,况且平日里这草庐堂里有孟长生在,哪里轮得到朱仁心插上半句话,此时此刻,连宋玄商也开始疑惑我的举动,我犹自不发声,等着掌柜的回答。
“这……这,我。”掌柜的双手颤抖依旧,跟着那面上续的长须也抖了三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支支吾吾。
“看来我说过的话你们都当作耳旁风了吧。”我犹自轻笑,只是这笑意冷得仿若严冬的寒风,接着掌柜的又微不可见地抖了抖身子,“草庐堂前挂着的悬壶济世,医者仁心,我竟不知还有拒收病人的道理,朱掌柜,你看吧,这事情该怎么办?”
“还不快将病人服近房去。”朱仁心对着身边的伙计叫道,自己也跟着跑了进去。
“唉,此日一事,孟家长生威名远播啊,若是改日你嫁不出去,岂不是得怨我治下不严?”宋玄商活络着气氛,几句玩笑之语,一笔带过,路旁的围观者也纷纷散去,而我只剩下了苦笑,除此办法,能将谣言灭于无形之中的,还有什么?只是可怜孟夫人一生温柔贤惠,其女若是传出个刁蛮的名声,实在对不起孟夫人成日里的教导啊。只是人言可畏,草庐堂的名声,决不能败坏在此事上,其余的事情,容后再议吧。
素手搭在小童的腕上,只觉脉象细弱无力,气血阻淤,望闻问切,先是切了脉,再探了探其他症状,舌淡苔白,眼下淡青。掌柜所言不虚,这小童天生患有心疾,不知是何缘故加重了病情,就目前的情况看来的确棘手,我并无能力根治,也难怪掌柜的会将之拒之门外,看来是因为怕病没治好,反倒落了坏名声。
我踱步到桌案,抬手写下几笔:炙附子一钱五,白术五钱,茯苓五钱,白芍三钱,生芪五钱,五加皮五钱,细辛一钱,桂枝一钱五,五味子两钱,甘草两钱。只见一排小楷规整,我斟酌再三,又添了生姜三钱,回头对伙计道:“将药加入水中浸泡两刻钟,用水煎煮,首煎沸后慢火煎两刻钟,二煎沸后慢火煎一刻钟,两煎混合一起,分两次服。”
嘱咐完伙计我又对着那妇人道:“夫人不必担忧,草庐堂不会无端拒收病人,但也容长生一言,令郎的病是天生的心疾,若想根治着实困难,这副草药只是缓解,只要不再病发方是上策,另,若有条件,可为令郎寻些补血顺气的吃食,应是对病情有益。”
“多谢长生姑娘出手搭救,姑娘妙手仁心,小儿的命若能得到救治,全是姑娘的功劳,请姑娘再受一拜。”妇人说着便要下跪,被我轻轻拉拉了起来,这一拜我当不起,且不说我本就别有用心,这小童的心疾我也着实没帮上什么忙,医学博大精深,用时方恨少。
妇人携子留在药堂等着伙计煎药,我自是同宋玄商去了别处,自此一事后,两个人皆是闷闷地走在街头,没人言语。宋城的街道繁华,此时夕阳在山,淡淡的金光洒下,竟有着一丝慵懒的意味,悄悄流进人的心中。白日里做生意的渐渐收摊关门,而行走的小贩也扛着东西逐渐离去,傍晚时分若数什么最为热闹,当是酒楼舞坊,此时的宋六公子与我同行,自是不敢提及更为热闹的销金窟。
灯影渐开,人影散乱,各有各的去处,我和宋玄商两人顺着即将落山的夕阳方向走去,竟是又回到了至宝楼里,果真,至宝楼繁华不亚于舞坊歌楼,仍在远处依稀便听见琴声悠扬,一弹指间,潺潺音乐若流水般划出,继而声音渐弱,似低声呜咽,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高台上的女子一抚琴弦,似在私说悠悠心事,又似是沉浸在了那个细雨朦胧,流水缓缓的落花时节,让人的心跟着一颤。
都道是至宝楼的琴声是一宝,无怪乎宋城才子佳人追捧,必有其独到之处,而在瞬间,呜咽之音了断,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高昂的乐声顺着指尖颤抖,仿若河水决堤、瀑布飞涌一般猛烈,直教人心底震撼,又恰似戎马杀戮,残酷凄冷的战场一般振奋人心,继而,琴声下调,似是战后的凄凉沧桑,一将功成万骨枯,诉说千家离别人,沙场的英雄魂断黄沙,离家的儿郎拜别父母妻儿,此时琴音流转,让人想起那妻子接到消息后的悲痛欲绝,哀转久绝,以至于不知何时琴声断,奏曲者离开,待众人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