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侣,戒凡今年已然四十多岁,痴心于武,心无旁骛;戒聿年龄更大,与明字辈的老和尚年龄相差几许而已,就是那普寿寺的道岸和尚的师叔,已去世的明崇和尚的弟子;余下一人名叫戒瞳,虽是明缄的弟子,却与他的师父完全不像,至少,明微对他的感觉最为不喜。
似乎隐隐约约的,他拼凑出一个事情的轮廓。
无论是戒晴亦或戒离,都非是皇位的牺牲品,而是更深的——
他的心沉下去。
明微本不笨,很久以前,他虽然并没有多好的生活和社会地位,却是从小混迹市井,像他那样的出身,如果没有一点头脑,倒还真不容易过上安稳的生活。
不过,他的聪明却只是小聪明,这样复杂的政治泥沼,对于他来说,太过难懂,甚至结论大约是让他却步的心惊。
叶微空见他不语,“戒音是我皇姐之子,皇姐与皇兄乃是一母同胞,戒音自小与皇兄亲厚,他是三日前到的,与皇兄已有数年不见,欢喜之下便忘记告知你我。”
明微抬起头来,“——戒音他,是皇室中人?”他竟然不知。他与戒音还算熟悉,只是戒音对于医术药物尤其痴迷,就如戒晴好经,戒离好乐,戒音却是好医,因此戒音一年之中倒有大半年在外为人义诊,明微只知戒音的人是极好的,虽然待人并不那么亲热,性格甚是腼腆,但在近几年活人无数,寺中僧侣亦是人人赞誉——只是在外义诊多半清苦,他却从未想过戒音竟是皇室中人。
“嗯。我已告诉他戒离大师之事,戒音他已经赶去了普寿寺,戒离大师的遗体,我已命人送去普寿寺中。”叶微空道,“待我换过衣服,便与你赶去吧,刚好车也不必再备,我命车夫在门外等候便是。”
“好。”明微垂下眼睑,与叶微空行一礼,便缓步走了出去。
叶微空见他执佛礼,竟是一愣,却也未说什么,只往府内走去。
明微停下步子,并未回头,微微苦笑——忘记告知?这个借口未免拙劣了那么一点点。
戒音这个人他也许并不那么了解,不过他印象中那个僧袍洗得发白的朴素僧人,却是与这些皇子皇孙不同的。
叶孤城他——
如此冷淡,也是意料之中的。
如此当做什么都未发生过,也是好的。
唇舌之间有些苦涩,他叹了口气,有些东西也许想一想,就能抽丝剥茧地想明白,他却又偏偏觉得如此之累,不愿想不欲想。
……
“师叔,不论发生什么,还望——师叔能多为南弥寺着想。”
……
“我明白的,戒离,只是,我好累。”明微喃喃道,他抬头看天,又是一个阴天呢,戒离,虽然我不信佛,却仍然希望有那西方极乐世界。
“师父。”一只手牵上了明微的衣袖。
明微低头,看到崔瑾一双清澈关切的眼,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你来了刚好,与师父一同去普寿寺吧。”
崔瑾皱了皱眉,“戒离大师他——”
“嗯。”
“大师也会死的么——他还那么年轻。可是佛祖召唤他去了?”崔瑾认认真真地问。
明微笑,“大师,其实也是人呢,自然也会死的。戒色,你是我收的弟子,虽然你并未剃度,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师父我出自南弥寺,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记得把南弥寺放在心中。”
崔瑾点点头,“是,师父。”
明微拍拍他稚嫩的肩膀,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叶微空出来之时一身素衣,自然是为了去普寿寺给戒离送行。
南弥寺中僧侣皆为火葬,随着一部付之一炬,将余灰收集起来放在坛中,带回南弥寺中往生塔安放。不管生前地位如何,只有出得舍利唯可移入舍利塔,不然大小僧侣皆按序放入往生塔,甚至没有姓名法号标示,众生皆等。
戒离,只怕多少年后,我连你的骨灰也寻不到了。
*****
马车之上,意外地安静,若是平时,明微的话绝对不少,但是今日,他确是不想开口。
车上除了他,只坐叶微空、崔瑾和叶青岚。
第二次来普寿寺,心情却完全不同。
道岸和尚已经被明微驱逐回了南弥寺,现在普寿寺的代理住持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年老僧人,法号六嗔,在寺中也算是德高望重,且性情平和。
在门口明微见到了戒音,或是因为来京,他未曾穿在寺里明微常见的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僧袍,明微也曾问过他,难道是南弥寺太过小气,连僧袍都不舍得多置办几件么,当时戒音只是微笑着说,出门在外,山间乡野,好的衣服尚且要被勾坏了,这几件好好的,虽是有些旧了,穿着却是舒服的。
印象中的戒音笑容声音皆是腼腆,也不多话,只是朴素得很,极能吃苦。今日穿着白色的崭新僧袍,袍角一朵银色莲花,身形削瘦,显得宽大的僧袍有些空荡,面容虽是有些憔悴,却难掩原有的清贵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