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耿雪琪焦急喊道:“表哥!”正欲上前,忽觉胳膊一紧,耳畔听到齐云当机立断的一声:“走!”已身不由己,被带着离去。
齐云带着顾微言和耿雪琪两人,一路疾奔。耿雪琪频频回头,看到严奕靖等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厮杀声也渐渐模糊开去,终于擦干了眼泪。她轻功不如齐云,好在被齐云带着,勉强跟上。
此时天边隐隐泛出了鱼肚白,耿雪琪听着齐云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定睛一瞧,不由得喊道:“齐云哥,你受伤了!”
血水渗出,早已染红了半个臂膀。齐云面色泛白,越发显得双目黢黑,动了动苍白的唇:“不碍事。”脚下却一个踉跄。
耿雪琪刚擦干的眼泪又不由得涌了出来,六神无主道:“这可如何是好?”她从小在庄中长大,饱受众人呵护,头一次遇到如此艰险的时刻,顿时慌乱起来。
齐云强撑着,哑声道:“雪琪别慌,先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勉强抬腿走了几步,身子一晃,倒了下去。他肩膀受伤,带着两人疾奔半夜,失血严重,早已到了强弩之末。
耿雪琪抱着齐云,一叠声喊道:“齐云哥!齐云哥!”齐云却紧闭着眼,再没有半分回应。
斜下里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纤瘦的指尖在齐云鼻下探了探,淡淡的声音响起:“人还没死。”
“你!”耿雪琪气极,看着顾微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恨不得拿起鞭子抽他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顾微言却不看她,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干净的布条,给齐云重新包扎好伤口,架着他起来。
齐云身材颀长,浑身都是紧实的肌肉,重量着实不轻,顾微言勉强架着他站直,看耿雪琪仍呆在那里,不由喝道:“来帮忙。”
他声音素来冷清,此时一喝,便如一瓢雪水当头灌下,耿雪琪咬了咬牙,上前扶住齐云,两个人带着昏迷的齐云又走了许久。秋阳斑驳,空谷幽寂,不一会儿便听到隆隆的水声,到了一个深潭边。
两人将齐云放在潭边的青石上,喘了好一阵粗气。
顾微言细细地喘着气,额头汗如浆出,脸白得如一捧雪,比之昏迷的齐云,有过之而不及。
耿雪琪冷冷打量着顾微言,脸上露出又恨又妒的神色,“嚯”地站了起来,袖中的匕首抵在顾微言的脖子上。
顾微言被迫抬起下颌,同样冷冷地注视着耿雪琪。
“你杀了我二叔,害得我爹失去一只手,现在该是和你算账的时候了。”
“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耿雪琪恨极了顾微言这种轻描淡写的冷漠样子,心中大怒,手一紧,薄刃便划出了一道细痕,血珠子密密地冒了出来,转瞬连成了一道血线,衬着瓷白的肌肤,显得格外艳丽。
“你杀不了我。”顾微言眼帘微抬,目光扫过一旁的齐云:“他肩膀严重撕裂,血流不止,杀了我,他也活不了。”
耿雪琪心中一颤,望向一旁面色苍白的齐云,不由得一阵气苦,恨声道:“我且留着你一条命,此事没完,我便永远不会放过你!”
顾微言满眼的厌烦,只道:“随你。”倏然起身,径自走向潭边,拔了几株止血草,捣烂了敷在齐云伤口上。
过了半日,齐云微微转醒,哑声道:“水……”耿雪琪搂着齐云,听闻后连忙用叶子盛了潭水喂与他喝,柔声道:“齐云哥,好些了吗?”
齐云含糊应了一声,又道:“师父……”
耿雪琪满腔的喜悦像是被一桶雪水泼了个干干净净,咬着牙不出声。
齐云勉力转过脑袋,搜寻着顾微言的身影。
脸颊忽然被微凉的指尖轻轻按住,“别动。”
闻得这熟悉的嗓音,齐云放下心来,又模模糊糊地昏睡过去。
昏迷中的齐云眉峰峻挺,嘴角带出坚毅的弧线,整张脸是刀削斧凿般的深刻硬朗,偏生长着一双狭长凤目,闭目时的眼线深刻冷厉,然而当他睁开眼睛,眼中盛满温情时,又是那样的让人沉溺,仿佛满天的繁星都落入他眼中。
耿雪琪盯着齐云的脸不语,将搂着他身体的手又紧了紧,眼中是既温柔又伤心的神色。那一年柳絮纷飞,花开满城。第一次相见,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遇到随着严奕靖前来的少年,静默在一旁,仿佛是一把入了鞘的剑,锋锐内藏,又如高山上的孤松,寥落萧索。
后院场上,他与严奕靖切磋剑法。剑出鞘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锋芒毕露,剑光如雪,繁华满空,然而每一招便是一场幻灭,即至长剑归鞘,便是繁华转头已成空的凋零。
多年以后,午夜梦回,她仍能在深深浅浅的斑驳回忆中拾起这一幕,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二八年华,情窦初开,恍然间醒悟,自此情根深种,一发不可收拾。偶尔小女儿心思起了,会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定将用自己的点滴温柔抚去他眉间的萧索,让那双深邃的凤目中绽出最璀璨的华彩。
然而点亮那双眼睛的,却是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