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一遍遍地去擦,嘴里大声喊道:“不要哭!不要哭!笨蛋……不要哭……”一连说了几十遍,才努力把眼泪水止住。
今夜,他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从此以后,他便是世上最没有资格流泪的人。
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谁值得他流泪了。
连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早已让他身体到了强弩之末,身上被赵文涛弄出的伤也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顾微言忍着疼痛,慢慢躺下。突然觉得心肺处一阵剧痛,不由得痛喊出声。紧接着这剧痛蔓延开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撕扯着五脏六腑,奇经八脉,连指尖都似针扎一般。疼的他脖颈上青茎爆出,全身冷汗淋漓,挣扎着翻了几个滚,喉咙却被什么堵着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突然喉头一松,“哇”地一声喷出一道淋漓的鲜血。
索命勾魂,没想到这么毒,这么痛。顾微言笑了起来,沈若璎,你竟恨我如斯地步。但是我也不会让你好受,骨肉分离的滋味也该让你尝尝啦。他眼珠费力地转向不远处的小身影,那孩子一动不动地趴着,抽泣声渐渐微弱下去。
真好,黄泉路上还有一个人陪着。他这样想着,慢慢地闭上了眼。
沙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人影驻足在顾微言身前,倾身探向他鼻端,自语道:“还算来得及。”将他一捞,单手抱起,反身欲走。走了几步,蓦地一停,低笑道:“还漏了只小猫。”说罢,将滚落在一旁的赵云齐也拎了起来。
月色照在那人脸上,依稀可见是一个青年,身材魁伟,身后背着一把厚重的长剑,他抱着两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小家伙,我刚给你换的干净裤子,尿得真是时候。”高大的青年一手提着尿湿的小裤子,一手搓了搓婴孩肉乎乎的小屁股,语带苦恼地挠头道:“裤子都洗掉了,这可如何是好……”看到那“罪魁祸首”正睁着大眼睛虎虎地盯着自己。不由得一笑:“那可怪不得我,你就光屁股吧。”他似是极爱笑,眼角过早带上了细微的笑纹,长相虽然颇为平淡,但却有一种磊落坦荡的气质,是个讨人喜欢的青年。
赵云齐被他放在床上,立刻翻身爬起来,撅着小屁股,想要往床下爬,被青年大手一抓,轻易地拎回了床上。如此反复,逗得孩子“咯咯”笑个不停,一大一小两人玩得兴高采烈。
玩累了,小家伙又记挂起一个人来,突然伸手,嘴里含糊地喊道:“蝈蝈、蝈蝈……”青年不禁有些头痛,挠头道:“小云儿乖啦,你蝈蝈心情不好,我们别去打扰他。”
然而孩子毕竟太小,并不能感受到青年的为难。他早已习惯先前每一天那个陪着自己玩耍的小哥哥,记住了他柔软又暖和的怀抱,连着好几天没有享受到,不由得急躁地大哭起来。
青年被哭声刺激一个头两个大,终于被打败了,叉起小家伙的胳肢窝,无奈道:“好了好了,带你去。是你自己要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的,到时候可别哭得更厉害。”说罢就这么叉着他拐进了另一间房间。
“咳,小家伙吵着要来找你。”面对那带着戒备的眼神,青年不由得双手往前一伸,将孩子递上前去。
顾微言面无表情地扫了两人一眼,眼光就转向了窗外。自从他醒了之后,便一直是这样的漠视的神情,不哭不笑,也不说话,仿佛编织了一个茧,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狠狠地把一切都拒之门外。
洛横舟一向带笑的眼睛此时也染上了无奈。顾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事情早已尘埃落定。当他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赶到临川,站在顾府门前,迎接他的便是那萧索破败的残垣横亘。三年前,他同样站在这儿,那时的景是美景,花红柳绿;人也是故人,言笑晏晏。他对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说:“看到你过得这么好,我也放心了。”说着便微笑挥手,洒脱道别。
师姐清婉的话语在身后响起:“师弟,你也要好好的!明年的今天,我们会等你——”他听到了,翘起的嘴角便一直未曾放下。真好,在师姐心中,他永远都是那个可亲可爱的小师弟。
然而,他最终没有等到第二年的约定,等来的却是一个让人心惊的噩耗。他在临川徘徊了几个月,到处打探,终于打听到了顾家长子的下落,将他带离了赵府的别院。剩下的幺子,却怎么也找不到。所幸他不曾放弃,直到前不久,才找到了微言。
当时顾微言毒发,情况危急,洛横舟费了许久的功夫,才勉强把毒压制住,将他从鬼门关上救了回来,其中的辛苦和凶险一言难尽。看到顾微言那沉默寡言,冷淡无情的样子,却也只是一笑而过,心中只为这个孩子感到惋惜。
这要经历了多少的痛苦,才将印象中那个性情柔和,乖巧可爱孩子变作如今这个水火不侵的模样。
洛横舟将齐云放在顾微言膝上,蹲下身,望向那一双如被冰封住的眼睛,微笑道:“孩子还是最亲你,吵着要找小哥哥,你抱一抱他罢。”
顾微言垂着头,不为所动。
洛横舟伸手去捉他放在身侧的手,感到他冰凉的手指猛地一颤,想要缩回去。洛横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