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避雨。他撑着竹伞出门,便见柴站外立着的人,正是适才那少年。
少年抱拳一揖,清稚的声音说着老成的话,“趁兴游春,不想被雨所阻,山客可否借一方檐头,容我暂避?”
顾浅笛莞尔,推开柴门道:“请便。”
要进入竹庐时,有风拂过,桌上的纸被风吹飞起来,少年人抬手一接,正是刚才所作诗画,浅青墨汁涂染的山水,朱砂绘就的蔷薇,以留白作云雾萦绕,以及那一抹清隽的白色身影。
少年人稍稍愣怔之后,唇角轻轻一勾。
顾浅笛也不尴尬,引他入座后问,“清茶一盏,可否酬笛?”
少年解下竹笠,脸上犹有湿意,长长的羽睫上挂着细小的雾粒,眼瞳清隽如水,老实不客气地说:“红炉有酒,何须煮茶?”
顾浅笛摇摇头,“你今年才多大?不宜喝酒。我这有村茶,虽不见多好,却也清鲜。”说着到屋里找茶,只听杂乱地一阵翻动后,他拿着个竹筒过来,“茶没找到,倒找到这罐蜂蜜,少年人喝蜂蜜才好。”
说着拿起茶勺舀了半勺放进水里,轻轻搅拌着,他动作举止优雅从容,行云流水般悠然,分明煮着蜂蜜水,却有种煮雨前龙井的贵重感。
雨未歇的时节,少年人俯观山上,恰可见那丛蔷薇,被雨一洗,浓稠的艳色消了几分,倒有少许清丽之色。
“这花还能开多久?”
顾浅笛边洗着茶杯边道:“大抵半个月,到时花瓣凋零,风一吹漫天飞舞,好似绯色的蝴蝶蹁跹,也好看得紧。”
少年坐在他对面,摆出成年人的老成,“到时我再来,讨你一杯茶,可好?”
他这样子真是讨喜的很,顾浅笛莞尔应道:“好啊。”他的手很清秀,指间似乎还带着墨香。少年接过蜂蜜,清甜带着淡淡的花香,想来应该是槐花蜜。
两人相对清饮,茅檐下水如泻,沾衣未觉。
直到暮色回合时雨还未停歇,山间雾气甚重,路面湿滑,再不回去路就难走了,少年向顾浅笛辞别,顾浅笛说我找件蓑衣给你,又跑到那屋里一阵翻找,却空了个手出来,“没找着,要不这把伞给你,骑马时当心着点。”拿开雨伞就见放在其下的蓑衣,“咦,怎么在这儿?哦,今早说出去走走找出来的,竟又忘了。”
少年窘然地看着他,这人什么记性?他也没有推辞,披上蓑衣,出了柴门忽然问,“你喜欢什么花?”
顾浅笛一时还真想不出自己喜欢什么花,随手指着那丛蔷薇说:“那就很好。”
少年郑重地点点头,说:“我叫慕遮,仰慕的慕,遮避的遮,我还会再来,下次你得提前准备好茶,别又找不到了。”说完骑马下山去。
顾浅笛摇摇头,莞尔道:“今天是意外。”慕遮,苏幕遮啊,倒像是词牌名,很好记。目送他消失在小径上,掩上柴扉。
数日之后,天气放晴,朝雾打湿院中草木,顾浅笛想到那丛蔷薇,何不去接些露水来,煮茶或是调墨都是极好的,便翻箱倒柜地找齐瓦瓮杯盏,七零八落地提着来到山下。
昨夜的一场雨使得蔷薇低垂,沉甸甸的几乎压倒篱笆,他架起竹管承接露水,然后引入瓦瓮里,接了半坛便觉有些困倦,索兴合衣卧在蔷薇架下青石上。
方睡下不久,慕遮就来了,遥遥地见青石上一角衣袂,男子面向花架支颐侧卧,浓墨般的青丝垂曳着,肩骨挺削,双腿修长,好一段清冶风骨。
他轻步走近,见蔷薇映着他清逸温雅的面容,显得眉目一派青好,果然是江南风骨君子眉。也不打扰他,取下竹盏承接花露。
待到日高露稀时,顾浅笛终于醒了,见到花下的少年微微愣神,见他举着杯盏说:“接这露做什么用?”
他起身拂去满襟落花,“煮茶、研墨、酿酒皆可。”接着调侃说,“据说南国有女子采叶子上的露水煮沸后,将上好的软烟罗覆于其上,文火不断,七日之后才得一匹,若有若无的浅碧色通透澄澈,恍如夜雨过后的天色,故而名作天水碧,一匹可值千金,穿与你这等少年身上,正是气韵卓然,风流天成吶。”
慕遮看着他很认真的说:“你若喜欢,我便不吝千金,求一匹给你。”
顾浅笛哑然,谁家孩子如此正经,竟不懂玩笑么?“我这把年纪已经穿不了天水碧了。日高人渴,我煮茶给你喝?”
慕遮指着满地落花说:“还未见到落花漫天的场景呢。”花是落了,可露水太重都飞不起来。
“这有何难?“顾浅笛莞尔,衣袖拂动便有清风徐徐,卷起地上落花漫天飞舞,果然如绯色蝴蝶飞舞,慕遮看得呆愣了,总是故作老成的脸上露出孩童的惊喜,长睫扑闪扑闪地追逐着落花。
顾浅笛浅笑着,衣拂卷动,掬起一捧落花送到他面前,“给你。“
慕遮忙撩起衣摆接住,两颊被蔷薇花映得绯红。这孩子真是可爱的紧,顾浅笛忍住揉揉他脑袋的冲动,拍拍他肩膀,“这回可以走了?“
慕遮跟着他到竹庐,这回他没有乱翻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