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当真用得着这花圃。而这一只蓝天白云鸟,则是天权的好意罢。
宁徽觉得余生再无希望,寡淡地对天权笑了笑:“多谢。”
天权说哪里哪里何必客气,笑得别有意味。又是不知几年过去,宁徽连日子都懒得数,那片花圃也一直荒着,和宁徽一般惨淡。天帝派了摇光下界探望,摇光为人谦和有礼,见了宁徽如此惨淡的模样,不由怅然:“除了这一袭紫衣华袍在身,哪里还有昔日司命星君之翩然风采?”
言下之意是,都这样了还穿着这紫衣裳,你犹有些当年的骚包。
叹一口气,摇光垂下眸看着天权留下的花圃皱了皱眉:“有花圃却无花?唉……虽说这花圃实难称之为花圃,但毕竟放在你屋舍旁,总该悉心打理才是。”
微微抬手,拢出一道仙光,霎时花圃群芳争艳,但都是仙庭花草,花团锦簇茂盛,暗香浮动,倒添了许多生机,摇光温润一笑:“天庭花草素来好养活,星君记得隔百年一护即可,我的心意到此,望星君珍之。”
宁徽看了眼花圃,心知天帝老儿死不休,见他不肯种花,特地派摇光下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道:“多谢。”
摇光不急着走,踱步到小溪边倾身够了够水,指尖触到冰凉,才慢慢补了一句:“天玑制魔归来,想来听说了你的下场,自请下凡休养去了。”
宁徽许多年不与人交谈,不知是不是出于习惯,脱口而出:“多谢。”
摇光指尖沾水,迎着阳光微微生光:“谢我做什么……”
宁徽望着摇光,缄口不语,摇光微微叹气,招来云彩踏上去顾自摇头走了,宁徽目送他走远。转头就见自家花圃前停了个年龄七八岁的姑娘,正好奇看着那花,伸手揪下一朵,嗅一嗅一脸陶醉之色。
这是宁徽千年来头回见到的生面孔,他原本以为,这样的荒山没人会来。想来天帝与他一个想法,连屏障都懒了设,再换言说来,就是等着宁徽受不住走出去,然后他天帝就在诛仙台上等着。
宁徽是个自律惜命之人这点,可能让天帝多少有点失望。
那小姑娘便是封湄了,她老人家方过完八百岁大寿,在狐族算是成年。朱陵狐族有个不成文的小小规矩,族人成年,便要在滚滚红尘之中走上一遭,开开眼界。
诚然封湄想去热闹的地方走一走,但她还是迷了路,不仅迷路,她还丝毫察觉不到迷路,走了许久爬上这座荒山,觉得原来人间不过如此,光秃秃,冷清清。
于是便遇到了宁徽,封湄极少遇到比自家族人还漂亮的人,封湄自年幼便舌毒心毒五毒俱全,出于嫉妒心驱使的考量,打算留下来,打算寻个时机毁了这厮漂亮脸蛋。
但当她了解到这些绮丽的花朵需要宁徽养才能成活,以及宁徽与朱陵狐狸的大恩人天玑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曼妙,以致于此人被贬谪下凡之后,对自己的决定犹豫了。
狐狸其实很知恩图报,封湄考量再三,决定留下给此人作伴。
大抵日久生情吧,或者宁徽对养成有点想法。总之瞧着封湄在眼皮底下渐渐长大,便如此情投意合了。有天封湄觉得时机成熟,便收拾了包袱打算回朱陵,让她爹主个婚。谁知回家自己爹爹恼怒不已,说从此朱陵狐族不许与仙人有感情纠葛,一问之下,才知自己哥哥原来魂飞魄散了。
封湄觉得她徽哥哥不是那种仙人,她与他是真心喜欢,但封澜之死给她触动着实不小,她头回思量起若是自己真与徽哥哥结为连理,那究竟是多可怕的后果。
封瑜一直知道封湄和宁徽的事,也曾去清源山去看过几次封湄,但与宁徽不大对付。也对封湄劝道:“他好似不能使仙术,又不能出清源山,委实一个废人。便是他贵为司命星君如何?天下那么多妖,青年才俊不在少数,为何你偏选高攀不起的他?!”
难得自家姐姐说这么多话,封湄便勉强听入耳了。
直至有一日狐王突然消失,狐族大乱,才被解了足禁到清源山来。
封湄此一来,想得很分明了,无论如何,她终究是喜欢宁徽的。她喜欢宁徽不因他是高是低,是仙是妖,只因为心之所向,所以就喜欢了。若是天帝追究,那她也学她哥好了。狐狸向来爱好闲逸,今朝有酒今朝醉,信奉及时行乐。
再转回彼时彼刻。
宁徽半掀了茶盖,贴着茶碗壁慢慢地磨,屋中一时安静只听见钝钝声响,他倒沉得下性子,抿着唇半天不语。封瑜眸底稍亮,一副闲看笑话的悠哉情态。
沈微敛了眉看着宁徽,心说测一卦需要切掉个肾不成?
宁徽扶额,停了停手下动作,语气颇无奈:“天帝老儿不是不允我动仙术,只是每动一次必得……”
沈微随口道:“必得自宫?咦……那你只能使一次仙术么?”
宁徽苦笑一下:“虽不中亦不远矣,那浑老儿下阴手,每次我动仙术就得鲜花沐浴一次,这与女儿家又有什么区别?”
封瑜端起凉透的茶,斜睨眼宁徽:“你有本事就洗花瓣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