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亢龙下落,当是怕向碎玉从只言片语中有所察觉,不料东窗事发,向碎玉仍是猜到了。
蜀地易守难攻,从巴州顺水而下更可直取江陵。江陵本有强敌在北,如今既失蜀中,半壁江山更加岌岌可危。不仅如此,成都兵力困在江陵,成都变为空城,到时怎生受宇文泰鱼肉,也是宇文泰说了算。
细数因陆亢龙而丢的城池已有十数座,向碎玉如今还能克制着只哼两声,已是实属不易。
然而向碎玉叫她听的,必不只是听他发发脾气。
果然,向碎玉道:“我已不能……”
可他说了一半,又收口不说,凝望着烛火,长叹一声,道:“你先下去歇息吧。”
约莫半月之后,许笑寒、陈七寸、肖大等人接连来访,名义上是探望向碎玉,可实际上好像还有别的事情商量。金铃在院中练武,本不大想管这些,可忽有一天,向碎玉将她叫了去,喻黛子亦在,坐在矮榻之上,盯着面前三枚铜钱发呆。
向碎玉叫她关上门,开门见山说道:“金铃,我欲除陆亢龙,你好生练武。”
金铃一脸错愕,问道:“师父何以下了决心?”
向碎玉叹气道:“陆亢龙一人胜却千军万马。”
他下了如此结论,顿了顿,续道:“萧纪听信他儿子萧圆照的话,顺流而下攻打江陵,兵力牵扯于此,宇文泰便派区区六千兵马便将成都拿下……此事乃陆亢龙一力促成,你说他……是不是胜过千军万马?”
“可外人称他们为魔教,师父也知他们并非草菅人命的真魔教,于道义上来说……”
向碎玉忽地顿了顿拐杖,恨道:“你只看陆亢龙在建业城里救了几个人便觉他这人菩萨心肠?你莫忘了天下还有无数人因他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他指的正是竟陵汝南武州一线前些年来的战事,究其背后之因,或多或少都有明教的影子。
金铃默然不语,突地开口问道:“可我们如何……”她忽然了悟,试探道:“可是……师父可是想趁……”
她瞧了一眼喻黛子,喻黛子嗤笑一声,不瞧他们,继续摆弄自己的铜钱。金铃见状,便知连喻黛子也是向着师父的,恐怕此事严峻,已超过了喻黛子维护规则的决心。
这一天早晚来临,她并不如何觉得奇怪,向碎玉与陆亢龙之间的恩恩怨怨拖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了结的一天。
而师恩深重,她又不可能不帮向碎玉。
她闭眼思考了一会儿,心中暗道:我虽不能对二师叔下手,却可帮师父去他左膀右臂,师父少个我,二师叔少个银锁,我带她从此走得远远的,只当世上从未有这样两个人,算来还是师父占了便宜。
向碎玉静静打量着她,见金铃睁开眼睛,眼底依旧是一片淡然:“如此一来,我便助师父一臂之力。”
不久便入盛夏,金铃请上云顶闭关,甚是自在,她暗中往九凝峰上放了好些东西,火折干粮等物一应俱全,只待银锁上山从长计议。
她从云顶下来时已近月末,向碎玉将她叫来,交待当天任务。与往常不同,向碎玉并未言明整个任务,只道:“除恶务尽,杀了银锁。”
她皱眉道:“可否不杀?既然已将锁链斩断……”
向碎玉嗤笑一声,道:“想报仇就得靠女人,陆亢龙若死,留着银锁后患无穷。金铃,你莫不是看到小娘子,不忍心下手吧?”
金铃默然摇头,应道:“我只恐自己没这样的本事。”
“单论武功,银锁绝不是你对手,就连陆亢龙,我瞧你也可以一战。你莫要妄自菲薄……”他看了看金铃的脸色,问道:“可是觉得累了?”
金铃想了想,点了头。
“也是……这些年的事情也太苦了你。”他轻轻拍着金铃的手,温声道:“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也是时候给你寻个好人家……你可有什么钟意的人选?”
钟意的人选自然有,明教影月右使银锁美人,只不过师父不准罢了。
“只可惜萧荀是你义兄,否则这人大有可为,心肠也不错,当为良伴……莲花渡,莲花渡可有什么年轻俊彦……数来数去似乎只有一个肖大,这人城府太深,我怕他欺负你……前日里见到个孩子,叫林晓,未来必成大器,可惜明年才弱冠……”
他又说了几个人的名字,都是各门各派数得上的好手,一说便不停歇,叫人十分意外平日冷漠淡薄的乌山行主,也会去留意这些小事。
金铃心中却没来由地烦躁起来,出言打断向碎玉的喋喋不休,“师父难道忘了吗?”
向碎玉疑惑地看着她,问道:“忘了什么?”
“师父难道忘了,修冰心凝神者,若动情动欲,则功法受损,师父忘了我是因何而练功的吗?洞房花烛夜,就是我的死期。”
她的表情虽然平静,眼神却有一丝丝怒意,不明白为何向碎玉明明自己不结婚,却忽然间如此热衷于替她寻一门亲事。
向碎玉一愣,睁大了眼睛,师徒二人互相对望着。金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