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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望南国山河崩碎 涉北境囚俘虺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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蔫萎。

    这个温轶青!只要给她些织造相关的活计做,立刻就跟活过来似的。若非亲眼所见,斛律昭还以为世间少女皆只在见了金珠宝钏、名贵脂粉时才会露出这样神情。

    他唇角难以察觉地勾了勾,完全朝她转回身,“还有事?”

    女孩儿又近前一步,目不斜视,照旧是那副不卑不亢,认真办事的态度。

    “两件事请教北院王。一,春衣制成右衽,可否?二,锦绫院能否从浣衣局再招募一批锦工?”

    斛律昭冷哼一声,明知故问:“牵羊礼你不在么?庸德公妻妾女眷都已改大凉梳装,他本人难道不是大凉臣民么?”

    按大凉习俗,战俘们初到中都之时都会被直接押往凉世祖庙。庙前,帝后被勒令脱去袍服,仅着内衣。其余人等均赤裸上身,披上一张及腰的羊皮,脖子上套着一根羊毛织成的绳子。帝后被引进幔殿,恭敬地将脖子上的绳子递到大凉皇帝手中。这便是所谓的牵羊礼。意在表示自己就像羊羔那样,任由主人宰割。今上年幼,是以上月的牵羊礼由北院王代持。

    轶青脸色一白,手痉挛般一紧。她当日病重,幸免受此辱。又念及那些受辱的旧时同僚,更觉得这些蛮夷胡虏,真个个是衣冠禽兽,不禁小声讥道:“贵国礼俗,当真是……别具一格呵。”

    她这话说的声音极轻,二人又相距好几步,轶青本以为斛律昭不可能听到。未料那习武之人耳力极佳,嗤笑道:“终未及中国礼俗之精妙。男儿打败了仗,便以妇人抵金,自己不肯杀身殉国,还口口声声礼义廉耻。”

    轶青一噎,记起了昨晚北院黍离殿中传出的彻夜笙歌。

    自南启皇帝被降为庸德公,凉人虽几番羞辱,却并未苛待起居,好吃好喝照旧供着,一部分妃子嫔御也允许被留在身侧服侍。北院王甚至单辟出一间永安宫给废帝居住,正殿改名“黍离殿”,取《诗经·王风·黍离》中宗庙颠覆、故国衰微的凄怆无已之情,以作讽刺。

    可最讽刺的偏偏不在于此。废帝腆居黍离宫,日日醉生梦死,声色犬马照旧,狩猎筵席如常,仿若仍在南启明安府一般,唯一表现出的不满是在北院王要分赏他的公主妃嫔予有功将领之时,曾说过一句,‘华夏重廉耻,女无二夫,不似贵国之无忌。’惹得北院王勃然大怒,遂充三名公主为营妓,以儆效尤。

    轶青悲从心生,张口便要道‘可毕竟是北凉官军淫辱妇人,草菅人命’,话到嘴边却又记起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寻思还是锦绫院与浣衣局中女子要紧,遂闭了口,咬着牙按耐下情绪,半晌方抬眸回话,语调极冷,“那照北院王意思,春衣制成左衽的便是。至于浣衣局女工……”

    她面上几个表情一闪而过,心思却已一一被斛律昭看在眼里。他不禁暗笑,她倒是个识时务不教条的,只可惜一心护着那些不相干的女子,最终却未必能保全自己。把人玩弄股掌之上的快意渐渐充斥心间,面上也浮起个残忍的笑。

    “孤说过,工匠皆由温公子筛选——”,向她走几步,如给心爱的玉器掸尘一般,伸手拂去她肩上一点碎散线头,笑道:“你便把孤的浣衣局折腾空了也无妨。”

    轶青不惯与人这般肢体接触,不着痕迹地避开肩,刚要搪塞几句离开,小腹忽然一阵绞痛,一股热流涌入亵裤。她面上一热,手不由自主覆上小腹,忙虚虚一笑,点头道:“北院王慢走。”谁料那魔头煞星并不察觉她在赶客,反而又近前一步,眼梢挂了个闲散的笑,道:“温公子身体不适?”

    在南启,轶青也并非没有过在上工时来潮,只是她经期一向精准,是以能够提前防备。自明安府沦陷,历经巨变,饱受摧折,身子也大不如前,月事已许久未到。今日忽然来潮,实在始料未及。

    面前少女脸色忽白忽红,往后退一小步,支支吾吾挤出一句“无妨”,平日的干脆利落微微透着难得一见的扭捏神色。斛律昭看的心头一动,离她又近了些,试探地笑道:“若身子不适,孤召御医来为公子请脉,如何?”

    果然,那小人儿瞬间吓得面无血色,却仍旧强装镇定,挺着小胸脯道:“不劳北院王的驾。温某定不会耽搁工期进度便是。”也不等他再说,逃也似的往雪隐方向去了。

    斛律昭回到玉熙宫,刚刚行至堂屋前院儿,就听啪的一记耳光从屋里传来。

    “本王都等多久了!?再找不来你们主子,信不信我——”

    “阿济善。”

    沉冷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小内侍一个激灵,捂着肿起的半边脸,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斜靠在上首黄花梨交椅里的青年乜斜一眼来人,冷哼一声,不轻不重搁下茶杯,慢条斯理抖了抖金丝狐裘的黑獭皮缘,站起了身。

    他身量极高,几乎和正大踏步进门的北院主人相当,年纪也相仿,只是肤色略黑,面颊瘦削凹陷,凉人惯留的垂发。深埋在眉弓下的柳叶眼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那种世家大族才会有的傲慢不屑。

    斛律昭淡淡瞥了眼贵族青年,自顾自在上首交椅里坐下,给自己斟了杯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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