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医官长的笑容里没有什么精神。
“别闹了,斯特伦。”西尔瓦娜摇了摇头,“如果伤口再裂开,我可就懒得管你了。你还是回家,让女朋友去给你缝吧。”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清脆悦耳,就像夏天门廊上的风铃。四周的人们也都笑了,在这样的时候,实在是不应该再增加任何悲伤的气氛了。
“医官长,您说到这家伙的痛处了!”有人开玩笑说,“他可没有女朋友。”
“对,对!这家伙早就爱上了一个美人,但对方永远也不可能爱上他。”
“无论是职衔还是薪水,都差得太多了!”
“别、别胡说了,你们!”二级军士长斯特伦顿时被同伴们的揶揄弄得面红耳赤——因为他爱上的那个美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西尔瓦娜默默地笑着,收拾起了自己的药箱。这些年轻人都只有21、2岁,最大的,也不过是25、6岁的光景。他们活泼、风趣、乐观,有时还挺可爱。
可现在,当西尔瓦娜看到他们时,另一些人的样子,就会慢慢地浮现在她的眼前。迪卡奈斯少尉临终前那苦涩的微笑,还有那些自嘲似的话语,都是那样地清晰,似乎,已经成为了她记忆的一个组成部分……
忽然,舰员们的笑声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在相互开着玩笑的年轻人都站了起来,并且认真地向某个人敬礼。
西尔瓦娜不自觉地回过头,见芙莉嘉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舰长的出现尽管有些唐突,但也相当地自然。她向部下们回礼,然后命令他们返回各自的岗位。
舰员们散去了,只留下正在收拾医疗器具的西尔瓦娜。医官长找了个干净的箱子坐了下来,有意地空出了另一头,偷眼看了看芙莉嘉。
伯爵小姐知道,对方是在暗示着她,于是,她整了整军服,小心地坐下,甚至不敢移动太多,以防箱子上的铁钉划破裤子。芙莉嘉本是打算来安慰西尔瓦娜的,可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不愿爱人因为战友的逝去而消沉,却又怕嘴笨的自己说错什么,让西尔瓦娜更难受。两难之下,芙莉嘉只能什么都不说,同时低着头,帮助西尔瓦娜将各种药品和器械放回医药箱中。
昨天晚上,西尔瓦娜几乎在芙莉嘉的怀中哭了一整夜。伤心的医生因为那些逝去的生命而哭泣,因为那些没能挽救的人们而悲哀——就如同在小时候,为了那些死去的小动物而哭泣一样。尽管幼年时的景象已经从她的头脑中全然地消失,但热爱生命的本性并不会因此而褪色。对西尔瓦娜来说,每一条生命都是重要,并且无可替代的。
她不断地流着泪,不断地讲述着那些辛酸、凄凉和自责的话;而芙莉嘉则成了她唯一的听众和负责哄她睡觉的妈妈。经过舰长的努力,医官长总算在凌晨4点时睡着了。可没过多久,西尔瓦娜就又从床上跳下,穿好衣服,去给一些需要照顾的重伤员更换干净的纱布和新的点滴药剂。芙莉嘉只能跟着她,又成了医务室里的临时助手。
但是,一天过去了,西尔瓦娜的精神还是没有太多的好转;这一点,让芙莉嘉万分担心,她甚至在私下里吩咐医疗分队的其他医生,暂时不要让西尔瓦娜参与手术,以免她在心情烦闷时不小心割破手指,造成感染……
很快地,东西就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漏在外面的,就只剩下了一柄小小的棉花钳。
唉……整理完了这个,西尔瓦娜就要回医务室去了吧?芙莉嘉想,可是……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我可真是个笨蛋……
她无奈地拿起了钳子,犹豫着,是否应该把它交给西尔瓦娜。可这沉重的心思却让她走了神,没有注意到,西尔瓦娜的手,也在同时抓住了钳子的另一头。
医官长又看了她一眼,稍稍用力,想要把钳子从芙莉嘉的手中取走;但舰长抓得太紧,对西尔瓦娜的注视也有些无动于衷。于是,无论医官长怎么努力,钳子依旧还是纹丝不动,僵持在了两人的手中。
小猫这家伙……
西尔瓦娜小声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忽然伸出左手,捏住了芙莉嘉的鼻尖。
“啊?哎呀……”一阵呼吸困难,舰长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走神。开小差的小猫慌张地丢下了钳子,想要快些弄开西尔瓦娜的手。可医官长又有了恶作剧的念头,因而,不管小猫怎么挣扎,红发的坏主人就是不放手。
这下,芙莉嘉变得更慌乱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西尔瓦娜经常用这样的方法逗乐她,或者让她提起精神;可当着同伴们的面这么做,还是第一次……
讨厌的西尔瓦娜!快放手!芙莉嘉一边挣扎,一边气呼呼地瞪着对方。
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也和刚才的小猫一样,走神了呢。西尔瓦娜毫无负罪感地坏笑着,总算放开了手。
妳想让舰长在舰员面前威信扫地吗?!芙莉嘉摸了摸鼻尖,用眼神责备着爱人。
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面前有一只心事重重的小猫,而身为主人的我所要做的,就是让她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