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场（一）

    她靠在他的臂弯，好像被ch0u筋剥骨，身子在他的怀抱里软下来。

    “什么？先生、先生怎么会回来？他不是到晚上才——”小阿七立在原处，磕磕巴巴。

g，到处砸店铺，少说也有七八百人！”巡警道。

    “青瑶，青瑶！”

    于锦铭叹息，俯身拥住她。“别怕，别怕，没事的……实在不行，我替你去找他。”

    他本打算将人送到就折返，但苏青瑶怕他回去的路上出事，堵着他的车不肯放，非要他先进自己家避一避，等天黑，游行散了，再回去。

    时代是如此巨大，她无处可躲。

    风迎着车头小刀似的刮，太yan直直照下来，眼前的路像在烧。

    写到“抗战的胜利，是千万同胞用血泪所换”时，忽得，楼上传来一声脆响，“啪！”，兴许是摔碎了暖水壶。苏青瑶受惊，两肩瑟缩着，望向天花板。只见一只米粒大的黑背蜘蛛，倒挂在蛛网，顺一缕细长的蛛丝滑落，无力地被风推搡着，左摇右摆。

    苏青瑶不停掰他的手，挣扎着，声音发抖地叫于锦铭放开。

    “你先坐下！大不了我去找。”于锦铭道。

    于锦铭神se紧绷，急忙打转方向盘，沉声道：“我先送你回家。”

    她话说得颠三倒四，于锦铭觉得她状态不对，不放心，只得先随她进家门。

    于锦铭揽住她的腰，抱起来，把人摁到沙发。

    苏青瑶反过来推他，使了浑身的力，失魂一般，眼珠子黑得骇人。“你放开！他不能si！”

    于锦铭皱眉，几步上前，从身后搂住她的肩。

    她前几天是有听说，一个日本和尚si了。

    车b近法租界，路上人流渐多，也没有持枪的巡警，同往常无差。

    嘶吼扯碎了气管，灯火动摇的愈

    苏青瑶听后，脑子轰的一下，蒙了。

    不知哭了多久，玄关忽而传来几声呼喊。

    他踩下油门，一路朝法租界的方向飞驰，车里谁也不说话。

    苏青瑶见到徐志怀还活着，惶惶不安的心骤然安稳，很快便止住哽咽。

    小阿七见苏青瑶急匆匆闯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步伐矫健的年轻男人，正要上前去问，却被苏青瑶劈头盖脸一句“先生呢？回来没！”吓到了。

    她滑落板凳，跌跌撞撞地爬到角落，捂住耳朵，头埋进膝盖，蜷缩起来。

    数不清多少头颅，排成队，随着警报声，蹦出来，大笑着，在她的脑海中狂舞。是被埋葬的学生，是躲藏在金nv大的难民，是仓皇逃窜的男nv老少，是从她嘴里翻译出的那句——天皇是仁ai的，请相信日军的人道。

    于锦铭回忆着苏青瑶给电话号码时附带的住址，开到巨籁达路上她所住的别墅前。

    可警报声拉扯着记忆，拖拽着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爆炸、鲜血与哀嚎，一齐挥拳击倒了她！

    但上海每逢冬天就要si人，算不得大事，街头甚至有专门的收尸队，开着收尸车，日夜处理马路上冻si的乞丐。

    只因这个念头，下一秒，苏青瑶的耳畔冷不然响起刺耳的防空警报声。

    太突然了，谁都没料到的事。

    “司机呢！吴妈！司机回来没！”苏青瑶撇过头，脸se惨白，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回来了叫他开车去找先生！”

    徐志怀抚了几下她的后背，抬起头，望见屋内笔挺站着的年轻人。

    她嘴唇动几下，出不了声，眼睛眨了下，竟无声地落下泪来。

    徐志怀要是si了，她就成了寡妇，一个没有孩子的寡妇，跛着脚，娘家家道中落，还怀揣丰厚的遗产。在这个凶恶的世道下，想骗她、害她的人，b蜂蜜罐里的蚂蚁还要多！这些人里甚至包括她的亲生父亲。

    苏青瑶坐在副座，两手捏着包装袋，指尖泛白。她没法想离开徐志怀的日子，至少现在没办法想，她已经嫁给了他，那他便是她毕生赖以谋生的手段，他要是si了，那她……砰、砰、砰！是她的心在乱跳。

    于锦铭看着，眼皮轻轻一跳，背起手站在原处。

    不！不！她想尖叫，但嗓子哑了，完全叫不出声。

    她想起今早徐志怀出门前，说要到吴淞路办事。

    她必须把徐志怀找回来……

    他。

    她抹去面上的泪痕，也挣开丈夫的怀抱，掌心推开他悬在半空的手臂，半天不作声。

    她清楚，上一场战争已经结束，这些不过是她的幻听。

    苏青瑶愣愣望着他的脸，紧张的神经稍稍松弛。

    她跑太急，纤弱的身影一颠一颤地扑向玄关的男子，急切地握住他的手，嗓子眼发出几声捉0不透心情的哽咽，既喜又悲。那男人俯身环住她的腰，在耳畔低语，又托起她的脸，吻去两腮的泪痕。

    苏青瑶克制不住地哆嗦，鞋也未来得及穿好，便脱开面前男人的怀抱，背对他，跌跌撞撞跑向门口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