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神

    领子被松开之後，我哽咽着回头，长长的发丝黏在我脸上，沾着雨水，沾着涕泪。

    他睁开墨蓝se的眼睛。

    「啊——」

    「当啷。」这是他脚踝银铃的声音。

    我的耳里又再度充斥着雨水的声音，鼻子里满是大雨和泥巴混合植被特有的腥味，狂躁的心跳逐渐平缓。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纱布，放进我手里，自己披上满是泥泞的披风，转身离开。

    我好像能听到他叹了一口气，犹在耳际。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台上的柊澜，神的代理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挨着墙跟坐在市坊的角落里，任日头余温蒸乾身上的薄汗，不碍着人，也没人有闲暇分神赶走一个灰头土脸的小流浪儿。

    微sh的空气，欢声语笑，满是尘埃和乐声的空气。

    此情此景，每一笔每一划，都深深的刻入了我的肺腑里。

    他跳了一个时辰，我也跟着跳了一个时辰。

    「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

    很吵。

    他的祭服那样厚重，里层一定全汗sh了吧，我想。

    恍惚里，人群在逐渐西下的落日昏h中还是摇晃着，慢慢的散了开来，就像海边的细沙，来来去去的在群聚之後又懒洋洋的缠绵着松开。

    恍惚里，我也跟着拉开手臂，踮起足尖，在角落。

    新任的神，名唤柊澜。

    头发松散的束了一半，银扣後拖着长长的、末端绣有华纹的深蓝se锦缎。

    泪水好似乾涸，我只感觉到双眼刺痛不已，我伸手用力的、用力的捂住脸。

    「柊澜大人！柊澜大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读不懂他眼里的情绪，还是忍不住的发抖，他的手又缓缓放开了一些。

    我还是不动，就那样在雨里站了好久、好久。

    明明是一如往常平静的时刻，却有一人慢慢的走了过来，离我愈来愈近。

    柊澜好像没有看谁，又好像紧锁着全世界的视线，耀眼得让人不敢置信。

    雨夜之後，我又一次见到他，是以最不起眼的、渺小的姿态，埋没在人群里，从祭舞台下悄然仰望。

    我仍旧用力的捂着眼睛，忍住牙关的颤抖，用力的咬住整片下唇，我不能哭，我怎麽可以哭？我再也不能哭，我没有那种资格。

    酸疼的疲惫使我的双腿乏力，不自觉的跪坐在地上。

    顷刻间的事，有时候可以停留很久。

    对不起，谢谢你。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对不对，天上有神没有，我只知道，那一天起，他成了我的神。

    我浑身sh透了。

    「神啊，请注视我一眼吧！一眼就好！」

    丝竹管乐结束的时候，全场漫延虔诚的赞颂感叹。

    候选人几乎都是没有名字的流浪儿，应该是被赐名的吧，很适合他，我想。

    柊澜同样绘满符文的，清瘦修长的十纸缓缓并拢、竖直，从宽大的振袖中探出，一甩，拉出腰间的佩剑，划开眼前的空气。

    距离有点远，我看着柊澜身着繁重的礼袍，在好几侍从的搀扶、高台边众人的簇拥下转身离开，他面无表情的闭上眼睛，如墨的发丝有一些沾到了他的脸上，就着汗水和些微糊开的图纹。

    对不起，柊澜，谢谢你，柊澜。

    柊澜挽出剑花，旋身後踢腿，甩出轻盈却稳当的身姿。我一一照做。

    雨好像有小那麽一些，更加清晰的听见其他人四处吆喝、分头寻我的声音。

    台下欢声雷动。

    好漂亮，我想。

    他平举佩剑。声乐霎时奏起。

    我眨了眨眼，保持着仰望落日的角度看着停在眼前的人，再怎麽说这里也是祭祀

    我握紧双手，心头ch0u了一ch0u。

    他的舞姿，那麽美丽。

    对方在我腰间的手已经由抓变成了揽，脸上还缠着白纱，只露出了一对隐约掺杂异域颜se的眼睛，墨里藏青。

    我声嘶力竭的大吼了起来，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淹没在人群里，直至无波消弭。

    他为什麽……要这样做？

    他闭着眼，动作优雅又缓慢，一个节奏一动，身後披着厚重的藏蓝se丝袍，颈边镶着月白se的雪狐围脖，逐渐由单膝半跪的姿态站起，身上祭服繁复的挂坠、步匹，随之摇动。

    独属春末的微光，人群的喧嚣，扑腾着打上略为疲惫的五感。

    「天神大人！天神大人！」有人还在我附近大吼，不意外的又再次掀起一片沸腾的狂欢。

    上半脸的面具g满金银两se的图腾，从鼻梁缱绻至耳际，耳坠着细小的深青se水滴石。

    他微微退後，再伸手捋开我面上的发丝。我一动不动，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