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续、磕磕绊绊,跑了好几次才拿到了那一小管香水的鉴定报告(警探先生一旋开盖子就打了个喷嚏)。期间他还挨个查问了弗伦诺家的前几任医生和护理塞西尔·卡赛德伊夫妇的护士,他们的证词经提炼后大致如下:老弗伦诺临死前他患过一次感冒,但也仅此而已。亚度尼斯前不久从公学毕业,照料了他整整一个星期;塞西尔·卡赛德伊少年时生了一场重病,活下来的代价是一具虚弱的身体,婚后,他的精神状态日趋恶化,甚至开始酗酒;他的妻子妲莉拉也是同样的症状,可想而知,这段婚姻不仅是个交易,还是场灾难。
鉴定报告给出了一条有价值的信息,亚度尼斯提供的样品里含有一种特殊成分,效果?塞西尔和妲莉拉的情况就能说明问题了。
但它不能解释所有问题。
首先,这玩意儿连帮凶都算不上,至少在老弗伦诺身上没有见效(也有可能他还没有享受到这份待遇)。再次,精神衰弱和猝死差得很远,假使遗体还保存完好,他坚信自己能够发现一些疑点,然而走得最晚的妲莉拉已经在地下王国住了五个多月。好在这份鉴定证明了布罗德不是一个妄想症患者或一个潜在的罪犯,等他把它放在瑟斯提的办公桌上,调查的阻力就会减少很多。他将会挺直背脊走出那间办公室,泡杯咖啡,顺带欣赏莱特不甘和嫉妒的假笑。
他会是胜利者。
法西诺斯·卡赛德伊?新贵族?见鬼去吧!
警探烦躁地摆弄怀表表链,看着指针走过了约定时间,往一堆关于弗伦诺的负面评价上又加了一项“不守时”。指针接着跑完了四分之一圈,灰黄的烟雾笼罩上空,把氧气从肺里挤压出来。布罗德收起表提步走人,在第二个拐弯口被一件物体绊了一下。他往前跳了一大步逃过跌倒的厄运,反射性地朝路障投去一瞥。
布罗德·克莱夫僵成了一堵墙。
横在路上的障碍约有六英尺,像一块富有弹性的树干,两边各长出一条枝杈——人的两条手臂。在路灯的照耀下,金属袖口反射出诡异的冷光,另一边的的袖管翻折至上臂前端,沾了一点暗色的斑点。衣料的质感表明了这件外套的昂贵,但它似乎不那么合身,宽阔的肩部和隆起的肌肉使它快要被撑破了。
亚度尼斯·弗伦诺倒在地上,稍微前突的下巴现在虚弱地贴着硬领,森白的下犬齿顶着上唇,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恶。
布罗德摸了摸他的脖子,狠狠咒骂了一句。他擦亮火柴凑近上翻的袖管,往上拉了半寸,沿着血迹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孔。
尖锐的警哨和一记枪声划破了寂静的上空。
——法西诺斯·卡赛德伊收起左轮手枪。
他对着警探的尸体脱下沾有硝烟味的手套,安格斯·兰切斯特递上一副崭新的替换品,没有出声打扰突然变得疲惫的主人。
今夜的空气似乎具有强烈的腐蚀性,侵蚀着这具人形机械内部的每一个零件,使它无力继续运作。他半低着头,倨傲和冷漠消失得无影无踪,轻颤的睫毛下依稀转过微薄的水光。
“安格斯,”他尽量平静地说,“我想一个人去见他。”
管家像之前无数次一样遵从了他的嘱咐。
时至今日,这场轰轰烈烈的生产革新所带来的恶果仍旧像幽灵一样游荡在德兰郡的每一处角落。早前幸免于难的郊区也受到了波及,那一缕烟雾雪球般地膨胀成长毯,将它和城市一并卷了进去。在灰黄的天色下,家族墓园中稀稀落落的石碑也难以维持原本的白色,顷刻就要溶进烟雾里,很难辨识轮廓。
法西诺斯在一块新碑前站了很久。
他抚摸着墓碑的刻字,神态却没有任何变化,像是遗失了人类该有的情感,又像是再次确认一个早被认定的事实。
一只晚归的黑鸟窜进树林。
新碑前平放着四件东西:一本皮面本、一只香水瓶、一把左轮手枪和一束枯萎的雅克卡地亚。
(6)Musk
致我亲爱的友人斯蒂芬·博尼特,沙利叶·卡赛德伊敬上。
西莉斯特责备我缺乏必要的勇气,她是对的。我现在坐在壁炉边,像个年已迟暮的老人用颤抖的字给你写下这封信,这耗尽了我所有的勇气。之所以把它给你而不是给西莉斯特,是因为这对她并不公平。至于我的哥哥,法西诺斯·卡赛德伊,我并未留给他只字片语。我已经让他承受够多的痛苦了。
说句题外话,我知道你喜欢西莉斯特,她也同样喜欢你。她把我当成弟弟,而在我眼里,她是最好的朋友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我理解你们的眼神里包含了什么东西,因为我也那样看着一个人,尽管他从来没有真正看着我。我由衷祝你们幸福,假设你们愿意接受来自罪人的祝福。
从小到大,我基本没有朋友。卡赛德伊庄园非常漂亮,但它让我感到窒息。这里散发着一种无形的毒素,它使亲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无比扭曲,母亲不像母亲、父亲不像父亲,我甚至无法想象一个正常的家庭该是什么样的。
由于诸种原因(请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