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现在风寒萧瑟,还总是阴天。成君彦下了火车,就一路狂奔。
成君彦当时正在南方,虹姐给他打电话,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明白。”成君彦深吸一口气,打断他,“我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哪能啊,都是你姥爷自己发现的……”
成君彦提高了声音,“我想买花。”
人就这样一顿一顿,送走朋友和亲人,最后平静地等待别人在棺材前回忆起自己。
也曾说过,信人信国不信鬼神,但也曾在佛像面前郑重跪过。
“咦,电话坏了么?”虹姐拍了几下话筒,“能听见吗?喂?”那边却只剩下不间断的盲声。
门外站着个人,还捧着一大捧花,周清颐低调地戴了帽子,从花后面探头,“恭喜恭喜,阿姨醒了。”
接着他缓慢地攥烂了橘子,汁水沿着指缝滴落,周清颐垂眼瞧着,“所谓的提取,叫榨取更合适。而这样的手术,他做了不下十次。”
“啊?你不知道吗?”周清颐佯装惊讶,但表情很快淡下去,形状优美的丹凤眼注视着他:“周敬霄的腺体液啊。”
“他许的每个愿都是让你好起来。”冯煦说:“成老真的很爱你。”
成君彦想和老妈说很多话,搬着凳子坐在床边,特像小时候睡觉前趴老妈床前听故事。
“我看大街上有卖这个的。”成君彦举着盆给老妈看,“冬天还开这么好,这什么花啊?”
“后来嘛,你姥爷继续带着你看医生,你还真就慢慢好起来了。”冯煦回忆:“应该是五岁,还是六岁,你就没事了,皮得跟猴一样,要不是我之前见过你那赖样儿,还真不敢信,变化那么大,这家伙能吃能睡的。”
“颂心姐!醒了!”电话对面的女声激动不已,成君彦还是问:“什么?”
病床上的女人还躺着,只眼睛能动,尚且不能完整地说话,她只是看着,看着好多年没有见过的孩子。
“当然啦。”周清颐把包装华美的鲜花立在一边,“因为是我把腺体液送来的。”
最后一段路时,成牧山停下,终于对着冯煦伸手,“小冯,扶我一把。”
医院的楼梯他爬过无数次了,这次觉得怎么这么短!走到病房前,他摸摸自己的下巴,胡茬刮了,头发也新理过,他推开门:“妈!”
“哪里有花?”成君彦匆忙跑回酒店,邱霁月懵,“什么花?”
“送来什么?”成君彦神情骤然凌厉,冷声道:“你说清楚。”
说谁让你救了,谁让你吃这个苦了,你凭什么自作主张,上赶着受罪。人刚在你面前说自己对狗屁长生不感兴趣,腆着脸在你跟前儿说小爷我就乐意正常活正常死,你转脸就去救他妈妈,是不是贱。
成君彦在看他,但是却听不清他的声音,他含混地嗯了声,努力使自己集中注意力。
新年将至的时候,成颂心醒了。
周清颐在医院旁边的摊子上买了兜橘子。
“找我?”成君彦拍拍老妈的手,“等我啊。”
周清颐开始解释:“你可以把它想象成另一个心脏,它的作用……”他停顿,很无奈,“君彦,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嘴贫的。”小虹姐笑,老妈也弯着嘴唇子笑。多稀罕呢,一小盆花,真让这屋里氲出春意来。
周清颐剥出完整的果肉,继续说:“腺体液,就是里面的汁水。”
“好看。”成君彦把盆举了半天,“您快好好瞧瞧,您不最喜欢养花了么,虽然这会儿是冬天,但是儿子我让你一睁眼就看着春天。”
小虹姐一瞧,“啊——这是长寿花,能从冬天开到春天。”
“脖子后面。”周清颐:“我不是过来替他邀功,他压根儿没想过要你知道。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君彦,我们不说别的,阿姨能醒过来就是最好的,我们不能……”
……
“咱们比如说,这个就是腺体。”周清颐随手举起一个橘子,看着成君彦失魂落魄的样子,打了个响指,成君彦动动眼珠,终于看向他。
当时的冯煦还只有十八岁,对这位是又敬又怕,那天山上下大雨,老人坚持不坐车,步行上山。
“伤口是在——”成君彦神情恍惚,眼前又看到那天的雪和周敬霄身上的血。
过了会儿,小虹姐从外面进来,“君彦,外面有人找你。”
成君彦表情有点冷:“消息还真快。”
一顿饭的工夫也说不了多少话,没准根本都说不到死的那位身上,但有这顿饭,人聚一块儿,在生死面前,或许能放下一些包袱,想起早就忘了的事儿、人,没准就能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到点继续下去的微弱的力气。
成君彦心中苦涩,“我知道。”
成君彦笑,“小时候你没少跟我姥爷告状。”
成君彦原先不明白,人都死了,还要摆席干嘛呢,后来明白了,这席是摆给活着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