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辛戎个人方面,还没有收到fbi那边的聆讯,但他意识到自己不会一直这么安稳下去。他的发言惊世骇俗,揭露了达隆,这揭露同时具有玉石俱焚性质。他是逃不掉的,总会查到他头上来。不光要同达隆角斗,还要同美国司法角斗。
好在佩德罗在为他想对策,设计庭上的反击,将那些罪责淡化,或者干脆撇个一干二净。最不济要是真判罚了,收回他的绿卡,他大不了服刑后离开。对于这片土地,他真没什么可依恋的。可无论是何种结果,他一定要亲眼见到达隆死,死无葬身之所。其实,情况也没那么糟,纽约顶尖律师事务所向他们伸来橄榄枝,大概想通过这噱头满满的一案,为自己再挣几分名气,以及巩固江湖地位。
辛戎趁着还是自由身,邀约一群人出海。兰妮以工作繁忙拒绝了他,他在电话里笑着表示理解。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他用中文开玩笑道。
“什么?”兰妮懵,“你刚刚在说什么杰温?”
“没什么……”他的衣袖卷了起来,摸着左臂上的那道疤痕,面色深沉,语气却听不出任何异常,“我是在赞美你,你这么认真,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丝毫不敢松懈……看来推举你当老大没错。你是盖恩斯的大救星。”
兰妮不参与,辛戎带着左膀右臂上游艇。也好,可以一边放松,还能一边讨论机密话题。
辛戎好久没有与大海相处,离开揭岭后,他几乎快忘记该怎样同海相处了。
风和浪都很喧闹,海大度宽恕,平静地包容它们。
辛戎带着瓶香槟,爬上二楼甲板,看见兰迪对着蔚蓝大海,心事重重。
“怎么了,心情不好?”辛戎在他身旁坐下。
兰迪迟缓地转向他,盯着他,欲言又止。他点点下巴,示意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我以前……”
“以前怎么了?”
“在出海时,发生过一些事,”兰迪转头,再度眺望海面,过了会儿,叹口气道:“我是不是从来没向你提过?关于我以前为什么坐牢?”
辛戎对着瓶嘴灌了一大口香槟,递到兰迪眼前, 语气直率,“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喝酒!”
兰迪犹豫了下,接过酒瓶,却没喝,“亚伦害死了个女孩,那女孩跟我们一块出海,被亚伦下药了,迷迷糊糊地跟他发生关系,老实说,应该是强碱,最后不幸跌入海里,溺死了。东窗事发,亚伦来求我,让我顶罪,因为他要去读常春藤,他说我是未成年,就算判刑了,也不会在监狱里待太久……”
辛戎忍不住打断他,“这种荒唐的事,你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呢?”
兰迪脸转向他,自嘲地翘了翘嘴角,笑起来自我贬低,“理由说来很可笑……我感到被需要,被这个家庭需要。很傻吧,我知道,可对于一个孤儿来说,与其时刻担心被抛弃,还不如做出牺牲,获取信任,融入这个家……救他,好像就救了我自己。那时我十几岁的脑袋瓜子,大概只能想到这儿了……”
辛戎沉默。原来,他们在没遇到对方之前,一个心残,一个脚残。
寄人篱下的滋味很不好受,他在儿时也遭过这种罪。尽管当时,他的血亲在世,可自己与孤儿无异。
这一刻,他想他能明白兰迪的选择,那时的他们太弱小了,被这个操蛋的世界拆得七零八落,为了在夹缝间求生,迫不得已出卖自己的人生。未来,太遥远了,像一个假冒伪劣产品,挤不上“脚踏实地”、正版生活的货架。他甚至能理解,在最初,兰迪为何那般殷勤,逢场作戏里,蕴含着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期待,也许这个人,是不一样的呢。
“监狱改变了我,我在那儿‘学’到了很多,成长了不少……”兰迪说“学”“成长”这两个单词时用的语气极为讽刺,“进监狱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我不用像亚伦那样,靡靡度日,最终长成一个废物。”
辛戎仍然没接话,字咬到嘴边了还是放弃。他能宽慰什么,人只有宽慰自己,才能得到真正解脱。他转而叹了口气,慢慢靠近,抚摸起兰迪背部,然后把脑袋搁在对方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兰迪像是得到宽慰,揽过辛戎,侧脸去亲辛戎的头发,吻得很轻。随之,两颗脑袋挨在了一起。海风吹来,他们的头发被吹得纠缠,背影紧紧依靠,分不出你我。
不仅是命运,大自然现在也来凑热闹了,把他们弄得似与不似。实际上,他们永远各自独立,独一无二。
佐伊在一楼和底舱没找到辛戎和兰迪,推敲着去二楼找,吭哧吭哧爬到舷梯口,愣住。佩德罗在下方叫唤她,她立马低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食指抵在唇上,作嘘。
佐伊告辞,没有打扰他俩,直到她完全消失,这两人还是一动不动地,仿佛就地塑的石像,依偎在一起。谁也不能将他们生拽活剥走了。
辛戎抱累了,松开兰迪,锤了锤膝盖,像是麻了。
他缓了一阵,起身抬腿,想要下去。
兰迪盯着他,忽道:“那个……我听佩德罗说,还是会上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