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显是知情人,随行护送出城,原本要跟随去离宫,中途被姜鸾一句话拦住了。
“我去跟二兄坦诚我们的事。你去干什么?”姜鸾坐在马上,坐骑还是太行山那次骑乘的温顺骏马,她攥着缰绳,一句话说到了重点,
“你跟去了,人杵在二兄眼皮子底下,如果他气得下令要杖你,你说我是拦还是不拦?”
说得极有道理。裴显想了想那场面,想起了端庆帝曾经掏心掏肺地待他,把姜鸾的婚事交付给他这个亲厚皇家的好外戚,要他好好看顾‘甥女’……
确实还是过段时间,等端庆帝冷静下来再去的好。
他退而求其次,改而要求:“文镜一路跟随陛下左右,不论任何情况,都不要把他抛下。”
姜鸾应下,也提了个要求。
“得胜凯旋的大军,哪有向你们这样不声不响入京的。”她盘算了下日子,大军在城外扎营一旬了。寒冬腊月的,为难了这群将士。
“年底了,京城官衙封印,学堂停学,百姓等着过年,正是空闲的时候。正好你今天出城了,索性领着你的兵在京畿附近绕两圈,全副旌旗打起来,动静弄大些。我这边呢,先安排城外犒军,再找个好日子,四面城门大开,叫出征大胜的将士风风光光地进城。”
新君的谕令,裴显当然遵从。
当着在场许多人的面,恭谨有礼地应下。“臣领旨。”
午后快马到了京畿军营,召集将领,把迎接犒赏、准备入城的事宜准备起来。当晚歇在城外中军帐,第二日快马回了皇城。
今日是腊月二十四,裴显踩着临风殿外长廊檐下的细雪,淡定解释,
“陛下刚刚入主临风殿不久,宫禁重新布防。臣今晚随薛夺过来看看,周围禁卫布防可有什么漏洞。”
姜鸾“哦”了声。
“原来如此。裴相辛苦。”
眼风一扫,扫过旁边面色不大对的两位东宫属臣,“淳于,阿滢,你们怎么也在?宫门都下钥了。”
崔滢闭着嘴不应声,淳于闲客客气气答,“臣等正要出宫,被裴相拦着说了一会儿闲话,耽搁了时辰。陛下恕罪。”
裴显勾了勾唇。
姜鸾好笑地摆摆手,也不往下追问到底怎么了,只侧头叮嘱身后的文镜,“派个人,送他们出去,走东宫旁边的嘉福门。”
她这两天来回奔波,昨晚见到了二兄,坦白了心事,在离宫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家宴,今天又赶回京城,虽然兴致高昂,说身子不累是假的。走出几步,忍不住抬手掩住呵欠。
又走出几步,眼角注意到侧面两个人影动了,一个人影没动,她侧身瞄了眼。
出去的两个当然是淳于闲和崔滢。
裴显站在原处不动。眼风转过来,也在瞄她。
他的衣裳在城外换过了。
规矩齐整的官袍里头,换了身极好料子的暮山紫色襕衫,深深浅浅的紫色搭配得极好,从官袍的领口和衣袖处不动声色露出来几分,腰间挂了松草纹的香囊。
仔细去瞧,发冠也换过了。昨日送出城时戴的是进贤冠,今晚进宫换了利落的犀角武冠,乌发整齐地束在冠里,细看发尾有点湿。
人站在长廊檐下,穿着整身精心打扮过的穿戴,狭长的凤眼斜睨过来,一个字都不说。
姜鸾从头仔细打量到脚,转回了身,对着无人空旷的庭院方向抿着嘴笑了一会儿。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她几步走回他面前,抬起目光,继续打量他泛着一点湿意的黑发。
“在城外洗沐过了,才进的城?”
两人的距离走近了,裴显的语气不知不觉温和下来:“快马入城,还是会沾湿尘土。进宫之后在值房里洗沐更的衣。”
走近了,他身上沉水香的浅淡香气传入鼻下,气味隽永悠长。
姜鸾装作什么也没注意到,点点头,赞扬说,“日日洗沐洁净,是好习惯呀。”说完转身就往后殿方向走。
心里默数,走出第三步,背后果然传来熟悉的沉着嗓音,平缓地吐出七个字,
“陛下,臣有事通禀。”
姜鸾停下脚步,恍然拍拍额头:
“啊,差点忘了,裴相身上还担着禁中防卫的重任。刚才和薛二将军四处巡查,可查出了什么漏洞?”
“略有几处。”裴显不咸不淡地道。
姜鸾咬着下唇忍笑,驻足回头,乍看起来还是极无辜的正经模样,盈盈眼神里却溢满了笑。“说说看?”
宫门已经下钥,三位臣下走了两个,唯一没走的那个站在原处,脚步纹丝不动,目光越过空旷中庭,忽略周边闲杂人等,只盯着前方大红色毛斗篷裹住的纤长身影。
“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
姜鸾忍着笑说,“那就劳烦裴相,跟来后殿慢慢回禀吧。薛夺——”
薛夺早把红缨头盔戴头上了,站在两人当中,感觉青石地板都烫脚。得了姜鸾一个眼神,他唰地行告退礼,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