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见:“……”算了,看他这么开心,原谅这个人了。屋子里的地龙烧得太过旺盛,容见还是觉得热,便推开窗扇,外面是那棵常绿的桂树。桂树的枝叶繁茂,上面留有未化的积雪,偶尔会展露出一些深邃的翠意。不知为何,园子里只有这样一棵桂树,没有栽种很多,不会成林,孤独的一棵,立在容见的窗前,像是永恒的守护。“殿下。”容见听到有人叫自己,回过了头。明野坐在他身边,不知何时,他们靠得这么近了,他的语气有些散漫:“前些时候,有事出宫,看到有个铺子在卖不会轻易脱落褪色的口脂,我买了一些,殿下要试试吗?”容见呆了一下,明野的话令他想起刚来到这里时的窘境,他的口脂掉了一半,用明野做成的扇子挡住下半张脸,才勉强糊弄过去。他现在已经很注意了,但偶尔还是会吃掉口脂。容见“哦”了一声,他先说的是“谢谢”,想从明野手中接过那个小巧的圆盒子。明野却随意地收回了手,让容见落了空。他很少会这么做,容见有些疑惑,歪着头,看向明野。明野拧开盒盖,半是认真地问:“我想给殿下涂,可以吗?”也没等容见的回答,继续道:“殿下是觉得臣会涂得不好吗?上次画的眉毛,殿下好像很喜欢。”他这么漫不经心、逾矩的姿态,令容见无法回答,他的脸很热:“不是那样的。”……太亲密了,和握手、拥抱的含义不同,连容见这样迟钝的人,都能立刻发觉其中的不同。明野的手段和话术比容见高超太多,很擅长断章取义:“那就是可以吧。”容见无法拒绝明野,就像过去的每一次。明野背光站在容见面前。昏黄的灯光模糊了一切,也使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似有似无的暧昧。在此之前,容见的神经很粗,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现在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明野的手指沾了一些口脂,他们对视了一眼。明野有一双很冷的眼睛,他看什么都没有太多感情,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像是吞没所有、不能被光照亮的湖泊。然而这样的一双眼睛,在对视的时候却总是很温柔,落在容见身上时,仿佛别无他物。让容见觉得自己是如此特别。他有些承受不住地移开了眼,看向了窗外。夜晚的雾气淹没了一切,檐下的灯笼,低垂的天幕,消失的月与星,什么都很遥远,什么都不能接近,能让容见有明确感知的,所有的人与物,全都与明野有关。容见感觉到唇上原来的口脂被抹去,动作很和缓。明野的手指很粗糙,大约是从小练刀的缘故。前些时候拉弓射死达木雅时没有戴扳指,中指和食指留下很深的刻痕,最近才完全消失。他的左边无名指靠下的一截指腹处有一道两厘米左右的伤疤,抚摸容见的皮肤时,会有微微的刺痛感。明野身上暴露在外的,每一个细小的伤疤,容见都会留意,其实没刻意想过要记,但是总不会忘。容见想问每一个伤疤的来历,又担心会不会冒犯到明野,这样迟疑犹豫,他是一个不果决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容见和明野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一般朋友的尺度,他们太亲密了。容见重新抬起头,很专注地看着站在身前的明野,那些混乱的思绪,从所未有的感情就像外面的大雾一般,也要将容见淹没了,他摸不着方向,找不到出口,只能依赖眼前的人。他的眼睛眨得有多缓慢,心脏跳动得就有多剧烈。大脑会骗人骗己,心却太诚实了,只能依靠本能,反而不会撒谎。随着胸腔震动的,是跳跃着的、喜欢明野的一颗心。明野收回了手,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但却令容见头晕目眩,手足无措。他很轻地说:“涂好了。殿下很好看。”容见的嘴唇泛着很美的色泽,将他的脸衬得秀美浓烈,他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问道:“你为什么……”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为什么表现得好像是喜欢,容见不能明白。又因为意识到是喜欢,才会胆怯,才会害羞,反而更难面对,无法开口。容见的心神震颤,他 他的后悔
胆怯的、不够勇敢的容见说的是:“明野, 新年快乐。”可能古代人大多祝福的是平安健康,万事如意,容见作为一个现代人, 在明野面前没有刻意提高警惕, 就会暴露出这些与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明野笑了一下,他也忘了那些贺词, 说:“殿下, 新年快乐。”又添了一个称呼:“容见。”容见没有喝酒, 却似乎有了些微醉意。他们在一起过了这个除夕。明野离开后, 除夕的夜晚, 容见几乎一整夜都没有睡。他睡不着,一点一点想到和明野从前的相处,回忆起那些看似寻常的事, 现在想来,却早有征兆。初雪的晚上,在湖心亭中,只有彼此的时刻, 容见问明野喜欢什么样的人。那个时候, 容见已经失去了无私, 他在无意识间想要独自占有明野, 不能纯粹地祝福明野得到幸福, 因为他喜欢这个人, 他的私心过甚。那样从未有过、没有由来的自私,当时的容见还不能明白。容见活到这么大,长得这样好看, 说没人追是不可能的。上高中的时候就收到过很多封情书, 大学后则更为夸张, 舍友所在的社团或是部门的同学时常来要容见的联系方式。男女都有,家世好的,长得好看的,性格温柔的,很会恋爱的,舍友介绍得天花乱坠,容见却拒绝得很干脆,没有考虑过和任何一个人试试看。因为他对那些人没有感觉,也不觉得恋爱有什么好,自己一个人就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