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时,早已日上三桿。
在悠悠闲闲地洗漱过后,沉温年披上一件外衣,撑上一把纸伞,悠悠带着茶壶晃荡到花园,准备开始一天的例行工作──泡老人茶。
虽说他是一缕飘魂,但当今这个世代,做鬼也是有讲究的,哪怕死了也要给自己培养点嗜好。
人吶,总是要在寂寞中给自己寻出乐趣,不是吗?
如今他的乐趣,便是一早泡壶老人茶,然后和朋友们聊天。
“小白~你今天好像又长高零点零壹寸了哎~”
“豆豆你也是,一天不见头发又捲了点~”
别误会,这里没有其他人。跟沉温年对话的,只是花圃里一颗叫做小白的大白萝卜,和名为豆豆的菽(大豆)苗。
与其说是对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来得更为精确。
也对。画了脸谱的大白萝卜还是一颗大白萝卜。
会开口说话才怪。
他果真是疯了。日子过太久,竟然无聊到可以跟菜头有说有笑、谈天说地。
管他,疯就疯,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八百一丝不苟的人。
轻轻啜一口老人茶,沉温年觉得跟萝卜对话的自己,优雅如昔。
身为一个如此优雅的地缚灵,生活讲究是必须要有的。
小小的花圃、破败的茅屋、丑丑的陶制茶壶,是他打自来到这片虚无以来建立的杰作。
横竖无事可做,也走不了,乾脆就在这边定居下来。
就在沉温年喝茶品味人生、与蔬果话理想之时,他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流。
瞇着眼睛望向天空,远方好像有个黑点正在快速坠落。
依轮廓来看,好像是个人。
“真是的,不要老是乱扔东西下来啊。”他皱了皱眉头,自语道。
沉温年原本打算装作没看见,但实在是做不到。
不是他善良,而是因为……
看那个人影飞的方向,不就是他的房子吗!
放下茶杯,他内心估算了会时间。
还剩三秒。来得及。
掌中纸伞用力向下扎在土地上,一道细细的裂纹瞬时从伞尖传递出去,迅速蔓延到黑影将要坠落的位置。
“开。”再敲击地面,刺眼的白光即刻爆开,结界织成密密麻麻的天罗地网,在即将落地的剎那接住了那个黑影。
“呼……”松口气。
没料到,沉温年精神一放松,手就抖了两下。
这两下,纸伞没抓牢,不小心摔了。
结界也轰然倒地。
“……”哦喔。
哦喔,人没救着,房子也垮了。
太久没练习,生疏,生疏。
他试图为自己找藉口安慰道。
---
来到灾难现场勘查灾情,立在废墟中,沉温年蹲在地上那个人型坑旁,向下探头。
一个黑衣少年仰面朝天,静静躺在坑底。
“兄弟你安息吧。”
伤势不算严重,应该是死不了。
沉温年决定拍拍屁股,走为上策。
“…呜…呃……”坑底传来的一声呻吟,让他倒退了两步。
“……”
“见鬼了。”背着受伤的男孩,沉温年咬牙切齿道。
做善事,积功德。
积善之人,必有馀庆。
沉温年默念,努力说服自己。
“我这么万中无一善良的人,肯定积德不少。”
房屋垮了,无处可去。
于是沉温年乾脆就在刚刚泡茶的花圃旁边,拣了些枯枝落叶,堆堆叠叠,勉强拼凑出间房子的形状。
手再一挥,对枯枝落叶使了固定的术法,便算完工。
他很满意,将泡茶时席地而坐的草蓆平铺在屋内,把黑衣少年拖了上去。
安置好少年,一时之间间下来了。
沉温年盯着眼前害他房子坍塌的凶手,愣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咋办。
人是救了,那接下来勒?
思考不出结果,直接放弃。这是他沉温年的坚持,坚持不做耗脑力的事。
那就算了,先去附近给摘些草药疗伤先。辛辛苦苦从人型坑挖出来的,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
“这个……好像可以。”
沉温年拔着野菜,把所有看起来能用的、不能用的、不知能不能用的通通放进菜篮里。这又是他的另一个哲学──有备无患,不认识不打紧,全部备上就行了。
他捧着研磨过的‘药草’们打算敷在少年的身上,却在视线触及少年时陷入了沉思。
---
“沉温年,你来这边看看啊!这里这里!”朋友大声呼唤。
听到此声,他毫不犹豫地靠近:“怎么啦?”
朋友拉他站得更靠近了一点,指着下方深渊道:“那里,有特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