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姑娘,”管事急急走来,“汤御史来了,要带走侯爷!”
众人都吃了一惊,姜知意连忙放下孩子跑过去,前院里围得水泄不通,汤钺带着人开了锁,押着姜遂走了出来。
姜知意急急上前,士兵们都知道她的身份,并不敢拦,姜知意 挽住姜遂:“阿爹,出了什么事?”
“有些事需要进宫去问讯,”姜遂温和着神色,“你不要慌,照顾好你母亲。”
林凝跟着过来,强忍酸涩:“侯爷放心,家里一切有我。”
姜知意定定神,转向汤钺:“为何事要带走我父亲?可有圣旨?”
汤钺傲然道:“姜云沧的身世现已查明,确系坨坨孽种,此案由我督办,需押解姜遂入宫审问。”
什么时候查的,为什么她一丁点儿也不知道?沈浮呢,他身为左相,他必是知道的,他为什么一个字也不曾提过?姜知意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我哥哥如今怎么样?”
“姜云沧隐瞒身世,勾结朋党,已打入死牢,不日问斩!”
姜知意死死掐住手心,止住眩晕的感觉:“沈浮知道吗?”
“沈相当然知道,”汤钺笑了下,“姜云沧问斩便是沈相亲自上奏,姜侯入宫受审,也是沈相安排。”
是他。竟然是他。亏他前日来时,还若无其事,还甜言蜜语,求她回头。
指甲掐进皮肉里,却觉不到疼,姜知意怔怔站着,眼看汤钺押着姜遂立刻要走,门外突然跑进来几个小太监,紧跟着慈宁宫总管太监刘福走进来,满脸的笑容在看清楚情况时凝住了:“这是怎么说?姜侯要去哪里?”
“为着云沧的案子,随汤御史入宫一趟。”姜遂道,“刘总管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刘福又笑起来:“咱家是跟着太后出来烧香的,上山走了老半天,太后她老人家走得乏了,就这会子在外苑歇脚呢,恰好听岐王殿下说乡君的小公子今日满月,太后她老人家心里欢喜,赐了小公子许多东西,还要替小公子办满月宴,请乡君带着小公子过去说说话呢。”
小太监们带着赏赐,一柄玉如意,几对金银项圈,又有四时衣服鞋袜之类,从穿堂里一箱箱往里抬,姜遂知道推辞不得,忙躬身行礼:“姜遂叩谢太后恩赏,只是我没法停留,就让拙妻和小女过去叩谢吧。”
“好说好说,”刘福笑道,“咱家这就带夫人和乡君过去。”
姜知意安静地听着,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一边是赏赐御宴,一边是被押走的父亲,判了死刑的哥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一日之间,清平侯府竟集齐了天家的雷霆和雨露。
而沈浮,一边说着爱意,一边又将她的父兄送上思路,她真是可笑,居然差点相信了他。
他从不曾变过,是她糊涂了。
京中消息传得快,不到半个时辰,便都知道太后在外苑亲自为姜知意的新生儿办满月宴,纵然姜家此时正在风口浪尖上,但谁也不敢不来凑趣,车马如同流水一般,霎时挤满了外苑大门。
沈浮赶到时宴席已经过半,飞快地向内走去,越是接近,心里越是惶恐。
她会怨恨他吧?他原想瞒过她,直到事情解决,汤钺却趁着他在宫中与谢洹议事,抢先一步带走了姜遂。她如今全都知道了,他在她眼里,大概是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吧?
丝竹管弦的声音越来越近,设宴的木兰山房就在眼前,沈浮在门前停顿片刻,迈步走进去。
他看见了姜知意,坐在太后下首,斜倚画屏,她旁边,坐着黄纪彦。
昔日的青涩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眉目俊朗的男子,在满屋的女眷中分外引人注意,若没有太后允准,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沈浮一步步向着姜知意走去。她必定看见了他,可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浅浅笑着,低低与黄纪彦说话。
恍惚中,沈浮又听见她叫阿彦,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她真的叫了,此时他已经分辨不出来。
他似乎格外容易嫉妒,尤其是黄纪彦。也许黄纪彦有他不曾有过的明朗,也许黄纪彦有他极少外露的热情,也许是她叫阿彦的声调太亲厚,总之此刻,像很久之前站在衍翠山上遥望他们一样,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
而且这嫉妒,又夹杂了太多不安,越发让他像丢了魂魄一般,连这破败的身体都无处安置。
满脑子都是她的笑,她却不肯看他一眼,她的目光只看着黄纪彦。
阿彦,阿彦。他好像又听见她这么叫了。
嫉妒的毒蛇吐着信子,卷走一切思绪,沈浮停在她面前,弯着腰低着头,求恳的姿态:“意意。”
她还是不肯看他,沈浮听见自己喑哑的声音:“意意,回来吧。”
我没有骗你,我一直在努力,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你。
原本的窃窃私语此时全都停住,四围寂静地如同冰冻,沈浮定定地站着,看她明净的眸子微微一转,漫不经心的模样: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