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在刚才须弥人司祭所说的那件事——他放走了阿斯兰的阴灵。
以他之前的状态,要束缚一个阴灵简直易如反掌,可现在回忆起来,诡异之处在于在同阿斯兰争斗、直到将其杀死的过程中,自己从未生出过任何使用术法将其击败的念头。而这鬼族死了,也本应可以铁索将其束缚,但自己同样没想到这件事。
那时候得头脑之中所想的是,眼前这阿斯兰是一个罗刹,以力量见长,但又不是自己的对手。他若出招,自己该如何破解,怎样以力量或是技巧将其降服。
当时并不觉得哪里不对,但现在头脑清醒,他发现那时候自己像是中了某种迷魂的咒决——他清楚地知道阿斯兰并非罗刹,乃是鬼族化形,此前也听他说过鬼族阴灵难以被消灭,或会遁逃。可他就是将这些信息统统排除在意识之外,似乎“他乃罗刹”这事才是唯一事实,而对其他事实视而不见。
但那时他身上仍有灵神之力,何种咒决能施加在他的身上并产生如此作用?
那种错误认知,就好像铁一样的事实一般。
李伯辰很快抓住了“事实”这两个字——要真是呢?
刹那之间,他明白阿斯兰对气运所做的那种细微操控是用来做什么的了——或许他是以鬼族的某种奇异力量,如灵神一般改造了气运,又进一步扭曲了事实,或是在小范围内、至少是在自己身上,创造了一个新的事实。
但这个过程是倒果为因的。应慨当初以一个境界不高的修士的形象现身自己面前,后来说“你觉得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而这阿斯兰则以一个罗刹人的形象现身自己面前,同样先有这事实,后有自己的印象。
李伯辰明白为何阿斯兰可以对周围气运进行那样复杂精妙的操作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他在本能地倒果为因,以事实创造事实。
其手法与自己之前利用生灭气运的关键节点一样——他利用气运节点,一切事情自然发生——一小块碎石滑动导致更大些的石块松动,更大些的石块松动又导致某处产生小小的塌方,于是流沙下落,某处失去支撑、大范围塌陷,趋势被慢慢积累,最终滚雪球一般形成可怕的破坏力,摧毁半座山峰。这其中有无数个偶然或意外,若由人亲自去操纵气运引动,其工作量难以想象。但因为一个节点被引动,这些偶然和意外便自然出现,向着最终的一个结果发展,最终形成因与果的闭环。
因而在自身的灵神之力快要退去的时候,李伯辰认为自己领悟了这种技巧。他是北辰,掌握真灵与大道气运。他用不着去引导气运达成某一个结果,他只需要相信某一个结果是事实,那么在力量所能允许的范围内,世界自会令这个事实成真。
册封地上灵神、化出无畏真君——这些事不正是如此么?
这才是掌握大道气运的灵神真正的力量。
这念头一生,难以言喻的空灵与通透感横扫意识之海,天与地之间的一切变得更加清晰。李伯辰心中生出勇气与强大信念——
只要须弥人司祭现在出手,他就有把握用这最后残存的力量,叫今夜完美收尾。
于是对方出手了。
这一次不再是藤蔓、尖刺、飞虫这类东西,须弥人司祭展现了更加强大的力量。
空气先是变得极度干燥,似乎一瞬之间,数座山峰当中的水汽都被吸走了。接着密密麻麻的孢子冒头而后破碎,空气中产生大量细微的粉尘。李伯辰一嗅到气味有异时就屏住了呼吸,仍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于是当即感到胸口又痒又麻,喉咙几乎在刹那之间就失去了知觉。
修行人打坐吐纳气息极长,李伯辰至少能坚持半个时辰,胸口的异常则是最大的威胁——痛痒的感觉开始向身体各处扩散,短短的功夫,几乎五脏六腑都有了感觉。脏器的痛觉向来不敏锐,有些干脆没有。因而他此刻的知觉不但来源于肉身,还有一部分来源于其他层面——未知的孢子在逐步将他的脏器摧毁的同时还在汲取他的灵力。
好在这孢子所形成的浓重云雾只能笼罩他身周百步左右的范围,李伯辰蓄力跃起又前冲一段距离,试图摆脱这云雾。但须弥人司祭将整片山体都化作战场,他走到哪里,哪里的地下便又有孢子蹿起,反而随着他的行动轨迹,形成更大片的云雾。
而为了防止他向澜江之中逃去,江边更生出一排几乎没有枝叶的参天巨木,其间镶嵌大块土石,变成一堵极长又极厚的城墙。
一刻钟之后,李伯辰将侵入体内的东西以灵力化尽,又试图将拦在江边的巨墙壁轰开,但看起来没有成功。
因此须弥人司祭终于现身。一个由草木构成的人形出现在他三十步之外,并随着他的移动保持同样的距离,如影随形。这人形开口道:“要你之前不虚张声势而立即逃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