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穿过时光的隧道轰然压下,一滴泪珠,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了美少年的膝盖上,在他脏兮兮的校服裤上,洇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圆点。
美少年不动声色地合上眼。
邓娉婷咬咬唇,只允许自己为过往,掉一滴泪而已。
她转身去拿另一颗白煮蛋,借机悄无声息地抹掉了眼下的泪痕。
处理完脸上的手指印,邓娉婷又用棉花棒挑了一点凡士林,涂在美少年嘴角裂开的伤口上,她轻手轻脚地涂抹:“尽量不要让伤口裂开,吃饭喝水张嘴的动作幅度都要小一点。”
“唔。”美少年微张着嘴,含糊不清地应声道。
邓娉婷像是一个无微不至的长辈,解决完手指印和伤口,她还不满足,拿着一块干净的湿布,帮美少年擦去校服上的灰尘印迹。
好像,的确是再找不出需要照顾的部分了。邓娉婷端详着少年,松了一口气。
美少年想开口致谢,邓娉婷忙制止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微笑着摇了摇头。美少年点点头,微微躬身,向她挥手告别。
就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美少年突然一手挡住了门,上前一步抱住了邓娉婷,拍了拍她的背:“我没事,你也会没事的。”
像风中短暂交迭的花和叶,他们又飞快地分开了。
少年并不高大,加上他性别丝毫不分明的脸,甚至有股弱质纤纤的味道,他的臂膀那么有力,让邓娉婷恍惚觉得,他才是施以援手的那个人。
谁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也许,真的会没事吧。
邓娉婷关上门,怔怔地想。
生命中最低落的至暗时刻,在生死面前,也变得渺小了。
两车即将相撞的那一瞬间,邓娉婷又在想什么呢?
当死神的镰刀已经堪堪挥下,死亡近在眼前,邓娉婷才觉得,没意思,一切真的都好没意思。
这种没意思,不仅仅是因为美梦成真和大失所望接踵而至,而是,人间不值得。
生活,大差不差,也就是那样子——花很多很多力气,和庸常对抗,和心结对抗,假装自己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漠然,能将纲常伦理踩在脚下,纵心所欲,却在认出祝绪南那一刻,才发现自己仍然抱有渴望。
渴望有人一眼看穿我内里的脆弱不堪,渴望有人能怜惜我包容我。
渴望有人,真心地爱我。
通过祝绪南重温旧梦,倒不如说是想重温那个眼里有光的自己。
死亡终于轰鸣而至,邓娉婷反而觉得轻松下来。
——毁灭吧,赶紧的。
新的咨询师看起来是个可靠的人,邓娉婷考虑了一个星期,却还是只是和咨询师浅浅交待了同学们孤立她的事件。她不想一遍又一遍地复习那些细节,何况,即使是再优秀的咨询师,也只能帮你发现问题,并不能帮你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
咨询师帮助她认清了事件的本质,给了她一个确定的命名——校园霸凌。邓娉婷突然觉得自己的创伤变得可解:一切疑难杂症,只要知道了病灶在哪,总是能找出一定的解法,就算不能根除,也能让症状变得可控。
邓娉婷相信自己。
她也真的开始尝试接触别人,主动去和其他人建立连接,再次走上了人人期待的那条轨道,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人生赢家”语境。
直到再一次的风雨来临。
邓娉婷从少年那个浅浅的拥抱中汲取了勇气,她回到了教室,打开了一本习题册。
高叁生活就是这点好,你永远不会无事可做。邓娉婷在那条名为“做题”的轨道上一路滑行,十分享受这种不需要思考自己需要干什么的轻松。
没经历过高叁的施昱生显然不这么想。
“还记得我上次怎么说的吗?”邓娉婷头疼道。
“记得!不能影响你学习!但我在试用期嘛!当然得好好表现!”如果施昱生有尾巴,那现在一定摇得很欢。
“你都找到我班上来了还不影响我学习?”邓娉婷皱眉。
“可是现在放学了呀,而且我好久都没看到你了......”尾巴肉眼可见地耷拉下去。
太狗的人,会让人无可奈何、无计可施、无所适从,于是只好,由他去了。
邓娉婷稀里糊涂地坐上了施昱生的车。
4500米海拔的山,将路程拉得漫长。
还好,这时还是整个华语乐坛最神仙打架的时候,施昱生放的每一首歌,邓娉婷都能轻轻地和。
“又找到了一个我们合拍的点,我们可是连听音乐的品味都相同呢。”施昱生喜滋滋道。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这蹬鼻子上脸的架势。邓娉婷继续哼着歌,懒得接话,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施昱生几眼,后来干脆就手支着车窗,盯着他看。
盯着一个很像自己的人,感觉就像是照镜子,你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