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舟疑惑道:“公主,明日去大慈恩寺,当真不让韦詹事陪同吗?”既是做男宠,李梵清对外便隐了独孤吉的身份,改称韦吉。
昨日裴宅遣了人来传口信,说是裴玦邀她有事相商,于初七日上午在大慈恩寺一叙。
李梵清当时便觉得奇怪。她这段时日与裴玦往来,倘若是裴玦有事相商,他大抵都会直截来寻自己,便如同上回晚庄那次一样。
裴玦从未邀她外出过。
李梵清又问兰桨,那传信人可有可疑。兰桨只道来人确实是裴府下人,她先前与他有过往来,并不会弄错。
甚至兰桨也留了心眼,向那传信人确认过,那人也解释说,是因着先前城中流言,裴玦不便前来公主府,可事出紧急,便只得约李梵清在大慈恩寺一见。
李梵清并不相信“事出紧急”这样的解释。倘若真是“事出紧急”,何苦要将时间约到初七日?约在当晚或是今日难道不是更显得“紧急”吗?
李梵清见此事破绽百出,心知这传信人定是被谁人收买了,却也并不着急当场点破拆穿。她本还想过要将此事告知裴玦,与裴玦事先通气,却又怕打草惊蛇,最后还是决定按下不表。
如此想来,李梵清倒是觉得,此人早就知道她会识破。毕竟,此事只要她与裴玦再确认一番,便可知是真是假。可是,此人显然吃准了李梵清的心思,无论李梵清是否识破、又是否与裴玦再度确认,李梵清都会赴约。
这就有些妙了。她也确实有些好奇,她十分想知道,眼下这关头到底是谁坐不住,还要借用裴玦的名号约她私会。
李梵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道:“我可是去私会情郎的,哪有私会情郎,还多带一人去的道理。”独孤吉对外一直是她的男宠,若是她带独孤吉出门教那幕后设局之人发现,同样也是打草惊蛇了。
李梵清出行时,身边倒是不乏护卫,她的死士有时也隐在暗处,大多时候都可确保她的安全。只是考虑到有时事发突然,护卫与死士不可能及时现身,她便需要独孤吉贴身护卫,以保证她的安全。
李梵清却也不是自大,只是她猜想,邀她明日前去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李应。
再加上方才独孤吉禀报,李应近日闭门不出,这一反常态可不似他做派,便更显可疑了。
李应想骗她去,不过是为了那档子事,于性命倒是无虞。再加上她事先有了提防,李梵清觉得,倒也不用怕李应耍什么花招。
初七日早,天朗日清,碧空万里。一驾华顶璎珞香车自承平公主府驶出,一路向南,往晋昌坊大慈恩寺去。
燕帝同文贞皇后均是尊佛亦重道的,因而长安城内佛寺道观遍地,香火鼎盛。可李梵清却是一贯叛逆,不信神佛。便是晋国公府事发后,她都从未想过要去拜一拜诸天神佛,以告慰虞让在天之灵。
在李梵清想来,逝者已矣,若当真想告慰亡灵,最应当做的便是查清此案隐情,还晋国公府以公道。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又非法会佛诞,可大慈恩寺往来香客依然不在少数,倒教李梵清这等佛门稀客也开了开眼界。
原来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多的人信奉此道,甚至心甘情愿为之添香火,只为修个虚无缥缈的来世啊。
李梵清一向自命不凡。她原先以为,只有愚昧之人才会被此道所迷惑,包括她父皇母后也一度沉迷其中。好在她极力相劝,他父皇这两年才渐渐淡了礼佛崇道的心思。
只是李梵清未曾想到,在她眼里睿智如裴玦,自游学归来后,也曾与她大谈过佛禅。
大慈恩寺内楼阁殿宇,画栋雕梁,极尽豪奢。西侧雁塔更是直入碧霄,上接天人,其间宏伟丝毫不逊皇宫内苑。
那“裴玦”与她相约在西院禅房。“禅房”这个词,教李梵清一听来就觉曲径通幽,想来当是个极为僻静处,以便行私相授受事。
虽说那人在暗、李梵清在明,可她倒并不急于与“裴玦”相见。
李梵清与寻常香客一样,未曾免俗。她学着身旁的素衣妇人,让桂舟去购了香,又添了香油钱,而后拾级而上,登上了大雄宝殿。
这不是李梵清头一回来佛门之地,却是她头一回这般虔诚,双手合十,诚恳地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之上。
应当求些什么呢?李梵清在心底思索道。
她倒是想求一求佛祖,让虞让死而复生,可这显然是件极不可能之事。对于自己竟有这样荒谬的想法,李梵清自己都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当真会有来世吗?李梵清又想道。虞让生前被断为乱臣贼子,他的生魂过阴司黄泉路后,会被判官判下阿鼻地狱吗?他若是被判下阿鼻地狱,还谈什么来世呢?
李梵清漫思漫想,忽然觉得她还是得尽快帮虞让沉冤昭雪。
这事求不得神佛,只能靠人力。
兰桨见李梵清睁开了双眼,欲起身来,便与桂舟一前一后将李梵清扶起,又仔细替李梵清理了理衣裙。
“走罢,去西院禅房。”李梵清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