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澈从身后箭筒取出弓箭。
黑点越来越大,前面的人也注意到了他的行动,快速和同伴交谈两句,急急勒马。
谢澈猝不及防,停下却已来不及。
箭倏地从弦上飞出,那人持了一把半人宽的大剑,挥剑格挡,竟将羽箭挡在剑下!
堪堪半丈距离。
大剑朝谢澈横扫而来,谢澈紧拽缰绳,向后一弯倒下,几乎与马背齐平。
带着血腥气的冷硬铁器险些擦过他的鼻尖。
趁着大剑回转的空单,谢澈猛地直起腰身,持长剑刺过。
一剑封喉。
大剑咣当一声落地。
持剑人宛如小山高的身体轰然倒下。
谢澈急急喘息。
羽箭朝他飞来,他精神一震,陡地躲开,羽箭蹭过脸颊,登时火辣辣的疼。
他拿手背擦过,蹭了满手的血迹。
黑夜中,已经要看不清了。
要追上去吗?
再近的话,极有可能深入夷部,倘若被发现的话,最轻是一个死字。
血顺着伤口往下淌,因为太冷,几乎要冻在脸上。
谢澈犹豫一息,策马追上。
最前面的人已经快要被谢澈逼疯了,身后的人越来越少,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宛如索命一般,每次,他都害怕被杀死的人是自己。
他哀叹自己命运不济,怎么就轻信了赵上行的鬼话,来到这么个荒凉危险的地方。
明明亓翎告诉他,皇帝被谢明月囚禁,陈椋无力进攻,只能防守,只等待大军压境,西境府军顷刻退散。
所以他才会来押送粮草,毕竟,久久呆在帐里,一行一动都要有人看守,实在太痛苦了。
他名为押送,实际上不过在香车中与美人饮酒取乐,还能欣赏一番荒原的别样肃杀风光。
怎么会这样!
十几年前如此,十几年后竟还是如此!
这人心中咆哮着。
他就是方才第一个离开的人。
一个将领押送粮草不利,酿成大祸,居然还敢向后方跑,难道他不怕亓翎杀了他吗?
不仅如此,竟还有人保护他。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谢澈拉弓。
这次,并没有指向后背,而是,指向了马。
箭,又一次响了。
那人眼睛骤然睁大,身体僵硬着动弹不得。
要死了吗?
这是他空空的脑海中此刻唯一的想法。
羽箭刺穿皮肉。
马匹吃痛长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那人猝不及防,竟被甩了出去。
他被摔的头晕目眩,浑身散架一般地疼痛,从小养尊处优的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疼得眼泪一下就淌了出来,求生的本能却告诉他不能停下,他撑着起身,连滚带爬地往前跑。
马蹄声近在咫尺。
一把剑,架在了他喉咙上,横拦住他的去路。
剑锋上犹有冻在上面的血迹。
“别动。”有人开口。
声音有点沙哑,却能听出年纪很轻。
这人僵硬地,缓慢地转过来,“我,我不动。”他哆哆嗦嗦地说,一半冷,一半怕。
谢澈看了眼北边,已经能远远地看见民居。
他皱眉,不知这人到底是在麻痹自己,还是当真手无缚鸡之力。
第二个猜测谢澈自己都觉得很是荒谬。
他翻身下马,将这人拿绳子束缚住双手,拽到马上。
那人愕然于谢澈不打算杀他,却愈发不安恐惧。
他颤声开口,道:“这位,这位官长,您要带我去哪?”
谢澈一愣。
这人居然会说官话,他还以为抓了个夷部贵胄,不想竟是中原人吗?
“官长?”他脑子飞快转着,“我,我就是之前被他们掠过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说着说着他又要哭。
谢澈反问,“被抓过去的还帮着他们押送粮草?”
还有人贴身保护?
“我没有办法,”那人声音是被烟火熏出的沙哑,“我兄长妹妹都被他们杀了,我真的没有办法。”
谢澈冷嗤一声,除非这人被掠过去后让亓翎看上了,不然他想象不出这人被如此优待的缘故。
一路再无话。
谢澈弄了个狼狈不堪的大活人回来,站在城楼上的守卫都惊了惊,有人在上面笑话他,“谢澈,出去一趟就弄这么个玩意回来?我还以为你看见亓翎了呢。”
笑虽笑,却有人赶紧开门迎他进来,低声道:“快去大帅那,大帅都要以为你死了。”
谢澈看了眼身后瑟瑟发抖的人,微微点头,而后忽地一顿。
草灰泥土还有血迹下,有张藏不住的清俊面孔,二十几岁,眉眼实在清秀漂亮,透着书生气的羸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