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绮目光从谢明月绷直得脊背看到他微微抿起的嘴唇,最终又落到了谢明月漂亮的淡色双眼上,愈看愈满意,“哦?”他似笑非笑,顺手拿起一奏折,挑起谢明月的下巴,欣赏着谢明月毓秀的面容,“那先生说,孤该怎么罚你?”
“陛下说怎么罚便怎么罚,臣绝无异议。”
奏折划过谢明月上下滚动的喉结,皇帝半眯起眼,他神情有些倦怠,居然有点像只懒洋洋的猫,“譬如说,再给孤寻几个美妾。”李成绮看着谢明月微凝的神情,忽地笑出了声。
“起来,到孤身边。”李成绮忍着笑,待谢明月重新坐到他身边后,往后一仰,靠到谢明月怀中,“先生,想笑就笑,莫要作态。”
回答他的是谢明月轻轻环住他的手,谢明月将头埋入李成绮的颈窝中。
谢明月极少在他面前显露出依赖的姿态,或者说,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
谢明月没有笑,李成绮能感受到,谢明月在微微发抖。
又要竭力克制,却克制不住。
反而适得其反。
李成绮伸手,顺手揉了揉谢明月犹如泼墨一般的黑发,出乎谢明月意料的是,李成绮的语气居然有点混杂着高兴的兴奋,“先生的意思,孤将要有个孩子?”
谢明月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李成绮挑眉,“先生不高兴?”
“我……”话刚一出口,谢明月便急忙截住,“臣很高兴。”他声音很低,不知道是不是李成绮的错觉,谢明月的嗓音竟有些沙哑。
“臣,感激非常。”
声音更哑了。
他合该感激。
七百多个日夜的无望之后,他再一次见到李成绮时想,其实只要能这样看着李昭,就很好。
看着帝王一如当年,他没什么不满足的。
他感激至极。
感激他只想要照破终年不见尽头的雪夜的一线天光,他的太阳,却愿意赴他而来。
谢明月的拥抱并不紧,仿佛稍加用力便能挣脱。
李成绮太少见到谢明月这幅模样了。
十几年了,也只有十五六岁时谢明月的情绪才会如此外露。
李成绮心头鼓噪,看不见谢明月的脸,却觉得嗓子发紧,他一时想抱着谢明月说卿和孤会有个孩子,一时又想逗弄谢明月,看他哭出来。
于是伸手一戳谢明月的发顶,“这么喜欢孤?”
谢明月声音沙哑,“喜欢的。”
李成绮听他声音微微颤着,心里最软的地方好像被人掐了一下,又酸又疼又麻,“有多喜欢?”
谢明月环着李成绮腰的手似乎微微紧了紧,“臣,不知道。”说完又觉得自己答得敷衍笨拙,平日里谁有谢明月能言善辩,总能让李成绮哑口无言。
这时候却好像咬坏了舌头,想说还说不出,又气闷自己说不出,抱紧还怕弄疼李成绮。
亏他还算半个医生,这时候却全然忘了。
“说不出,就是不喜欢了。”李成绮一弯眼睛,笑得好不开怀。
十几岁时候的谢明月多有意思啊,长得好看,少年眉眼精致得像是一件玉器,脸皮又薄,对着皇储待谁都一样的逾越之举耳朵都通红,不知道是气恼,还是羞恼,亦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稍微凑近了说话都能让谢明月连连后退,抿着唇看他,满脸写着殿下,这与礼不合。
“臣,”
“说呀?”李成绮都要笑出声了。
当年没趁着谢明月年岁小多逗几回他一直心怀遗憾,谢太傅而今全然不似以往,也就这时候能稍微看出二三分影子。
李成绮语气古怪地嗯了声,把笑都咽下去,“说不出?”
谢明月哑了好久,才低声道:“臣才疏学浅,说不出。”
他说不出,李成绮却知道。
倘若他驾崩前真将那封赐死谢明月的遗诏昭告天下,谢明月定然会毫无怨言地欣然赴死。
与李成绮相识十数年,青梅竹马,同心同德,李成绮一生中最风光无限,最狼狈不堪的岁月都同谢明月一起度过,甚至,连死都要死在一处。
昭告天下,正大光明。
怎不叫谢明月欣喜若狂?
“先生从前巧舌如簧的本事呢?”李成绮微微偏头,去捏谢明月的双颊,似乎想看看他的舌头还在不在。
“没有了。”谢明月声音沉沉。
李成绮想动,谢明月就让他动,然而想挣开,却脱不开。
“臣,当真感激陛下。”极郑重其事。
李成绮的反应,不在谢明月的预料之内。
从一开始,就不在谢明月预料之内。
每走一步,谢明月不可谓不惶恐。
生怕,稍有疏漏,君臣二人便再无可挽回。
李成绮安静了一息。
他停谢明月呼吸还在颤着,本想伸手再揉揉他的长发,顿了许久,轻轻落到了谢明月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