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宓本坐在靠着外墙的花窗底下,此时听徐氏语气卑微,像卖弄货郎架上滞销的玩意儿般将她推出去,心中郁着一口气,忙起身道:“娘,我想去看看外祖母。”
“婆母好容易才睡下,你进去瞧,又闹得她不安生。不若吃过午饭,等老太太醒了,想要见人时你再看看?”
萧氏放了茶碗,脸上虽笑着,话头怎么听却怎么有些膈应人。
臧宓自知她母亲总念着徐闻,无疑是自取其辱。而今徐闻前程锦绣,舅母更看不上她,哪怕她曾再喜欢徐闻,都不可能放下自尊,一辈子看人脸色,仰人鼻息地苟活在这个处处透着鄙夷的家里。
“我父亲也卧病在床,需要人熬药煮饭。今日既时间不凑巧,只得下回再来瞧外祖母她老人家了。”
她从前未曾有过当面被人下面子的时候,这一时心里怨徐氏总想不开,人家分明瞧不上她,却看不清眼色,拼命推着她往上凑。
话说到这个份上,眼见臧宓当先出了门,徐氏心里气得发苦,只得拖着病躯,一边咳,一边往外走。
臧宓走出几十步,心中气也渐渐消了,隐约听见徐氏的咳嗽声,心下又不忍,顿住脚,等在前头一处月季花架下。
不妨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听着像是徐闻。臧宓此时不想见他,忙闪身躲在林木葱郁处。
那头徐二郎与徐三郎两兄弟联袂而来,因未料到臧宓就在附近,二人谈话也无顾忌。
“臧姑父教子不严,又妄图以美色迷惑李郡守,这才酿下祸事,倒害得你清白声名受了牵累。再想不到他家家风如此不正,姑母哪还有脸求母亲让你娶她?”
徐闻只冷笑一声,“女人家那些心思我素来懒得猜。不过是贪慕徐家的钱财和权势。她既然求,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我又怎能拒绝呢?”
徐二郎急道:“你既晓得她母女的盘算,又怎么偏要去背那绿头龟的名声?”
“不过是个妾,就如放在案头的花觚梅瓶。将来一辈子锁在后院,也全了当初的婚约……”
兄弟俩走远,臧宓仍蹲在花丛中,咬着手指,眼眶发红,却忍着没落一滴泪。
徐闻恨她,她却不恨他。不过是有缘无分的人,因了一场风雨,他仍高高在枝头,而她已零落在尘泥。
这日回了臧府,臧宓再未出门,日日在房中做针线。徐氏起先以为她开了窍,是为徐闻裁新衣,做新鞋。可待察觉那衣裳鞋袜都比徐闻所穿大出许多,脸色立时沉了下去。
偏巧,这日刘镇果真遣了媒人上门来提亲。
那样破落的人家,又是声名狼藉之辈,徐氏险些没背过气去。当即拿了剪子,抢过臧宓针线篓里才做好的新衣,两下将那衣裳剪得稀烂。
“他当初放你回来,这是大恩,你父亲哥哥自会重谢他。若你对他动了心思,除非我断气,否则往后就别认我这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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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不会放手
臧宓为做刘镇的衣裳鞋袜,颇费了些心思。衣领袖口都是亲手熬的浆糊浆过,又用熨斗熨平。一针一线都缝得一丝不苟,满腔报恩的心意全蕴在上头。
此时被徐氏剪得稀烂,她脑子里有些发懵。想要生气,可徐氏是一心为顾她的亲娘,再大的怒气也不当对着徐氏发作。
因此只极力平稳了心绪,心平气和对徐氏道:“母亲以为当初告臧钧的那户人家当真是认错了人吗?刘镇于我们臧家有大恩,我不过为他做身衣裳做双鞋,这样浅薄的情意,母亲又何必恼怒呢?”
徐氏一怔,却并未被臧宓的话劝服,反而恼羞成怒道:“你道是官府在咱们面前胡说八道?钧哥儿好容易洗清污名,你却胳膊肘向外拐,着意将屎盆子扣在他头上!我倒要听听,他对你是有什么样的大恩?那户人家又是怎样不是认错了人!”
刘镇曾为臧宓在揽月居杀过人,这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出口的。哪怕亲如母女父子,此事臧宓决计不肯对第三人说起。徐氏是她母亲,却对刘镇印象不佳,谁又敢保证她一旦知悉此事,能够守口如瓶呢?
若是没良心的,拿着这事去李郡守面前揭发他,邀宠贪功,后果可想而知。从前的臧宓心思简单,可如今她难免不多思虑几分。
“刘镇说他找过那家人……”臧宓只避重就轻,说起臧钧那事。
徐氏听她提刘镇的名字,心中便气不打一处来,不悦打断道:“刘镇说,刘镇说,他说什么你都信!偏不信你哥哥你娘亲!他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话说到此,又突然醒悟过来,眼神冷厉地瞧臧宓一眼,沉声问她道:“你有没有被他睡过了?!”
这样难堪的话题,臧宓垂下头去。也许是羞耻,也许是难堪,她耳根有些红,嗫嚅了两下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否认的字。
她这番模样,徐氏一瞧,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紧着喉咙,逼问臧宓:“是他强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