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官家,本来今日听得要剐梁山大盗,心中好奇,熘出宫门看了一遭,谁料现场呕声如潮,把他也看得烦闷欲呕,兴致大败之下匆匆回宫,兀自觉得心口不畅快。
于是便决定去李师师家找点乐子,却不知是否出门没看黄历,本该万无一失的所在,偏偏竟出了岔子——
先是一个面目不善的矮汉无礼顶撞,又遭一个不知发什么疯的高衙内掌掴脚踹,尤其那一脚,踢得官家魂魄都散了半条,满眼金星,半昏半醒。
被两个小黄门扶着正行,忽然脸上又挨一记狠的,一瞬间只闪过一个念头:这厮倒是个蹴鞠的好材料!就此陷入了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蓦觉尾椎骨上一痛,官家一个激灵,悠悠醒转,发觉自己嘴巴被塞,浑身被缚,心中顿时大恐,下身更是一阵阵肿胀疼痛,好不难熬。
正待挣扎,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听声音,似乎是之前那个唆使高衙内打自己的矮汉:“主公!到了这般时刻,岂能容你心软?我等好容易赚得高衙内入局,又用‘狂心散’迷了他神智,趁此时宰了道君皇帝,把刀子往那衙内手中一塞,便是一桩天衣无缝的铁桉!高求那厮,也必然难落好!他这等知兵善战的大忠臣丢官去职,岂不是天助主公成大业?”
官家一听,心中顿时一紧:啊呀!原来我踏入了别人的局!罢了,我爱来李师师、赵元奴处,市井皆知,偏我自以为隐秘,不加防备,却是给了恶人可趁之机!意,也不知哪个狗贼如此大胆,竟然设局害我!
一时忍住疼痛,越发用心倾听——
却听一人声音道:“唉,赵佶这厮,虽全无人君之象,但这几年来,总算对我妹妹还不错,再说我家也是开国勋贵,食宋禄多年,如今要我弑君,我、我着实下不了手。”
赵佶顿时眉头紧缩:啊呀,我还道是贼胆包天的强人,不料却是祸起萧墙!这逆贼竟然是勋贵世家么?他还有妹妹在宫中?嗯,这声音的确有些许耳熟……
他正拼命想是何人,便听那矮汉悲愤难抑地低吼:“主公,末将等抛家舍业,死命追随,你如何竟说出这般丧气的话来?我大燕故土,如今半为宋占,半被辽吞,宰了宋皇,大人回青州起事,众山好汉一呼百应,便可以山东河北为基业,再‘自登来涉海,结好女真,与约攻辽,兴国可图也!’你如今心慈手软,岂能对得起大燕列祖列宗!”
赵佶心念电闪:大燕国!慕容氏!啊呀,竟然是慕容彦达那厮要加害我?不对啊,他这厮纨绔无能,若不是仗着妹子,连个知州都难做得,怎么会有复国的雄心?
他正想着,外面“慕容彦达”低声叫道:“不要逼我!不要逼我!要不是被你等蛊惑,我如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若杀了官家,便再无回旋余地!就算暂时复国,他日大军杀来,不免身死族灭,岂不是更对不起祖宗?”
原来如此!
赵佶转眼间洞察真相:定然是慕容家的家臣余孽,找上门来,出谋划策,要替慕容彦达复国!一时说动了他,事到临头却又露出废物本色,哼哼,废物就是废物,若是换了我这等雄才大略、杀伐果断的英主,事已至此,这等事还需要底下人教么?
冷笑一声,心里再往前一捯饬,顿时越发看得透彻——慕容彦达偷偷回京,声称被山贼打了青州,到处找人替他讲情,赵佶早已得人告知,只是碍着贵妃面子不好办他,任由他活动罢了。此刻看来,这“胆小私逃”竟是假的!回来想要谋逆弑君才是真的!
不消说了,那些山贼定然都是他慕容家的家臣余孽所统帅,就连那王矮虎被高求擒捉,也是故布迷阵、掩人耳目的苦肉计!听说王矮虎今天被割了一千二百刀不吭不哼,便知慕容彦达手下的家臣死士何等可怕了!
想到这里越发后怕:我这等难得的圣君,若非那厮是个废物,此刻怕是已被杀死多时也。不行,我若要脱身,还要想办法和这废物周旋,让他以为我肯谅解,不计前嫌,如此便有机会逃走了。至于以后……哼哼,单凭“赵佶这厮虽全无人君之象”一句,你这厮便该千刀万剐!
思忖已定,只觉自己英明神武,临危不乱!
正自得意,那个家臣矮汉又叫道:“怕什么大军?我为何要千辛万苦牵扯那衙内入局?待去了高求,朝中又有几人能战?再说只待‘自登来涉海,结好女真,与约攻辽,’一旦灭了辽国,宋国对付金国还来不及,凭什么征伐我等?”
“慕容彦达”仍嗫嚅道:“若是还没灭辽,宋兵便来,如之奈何?”
矮汉狞声道:“杀了道君皇帝,朝中必然大乱,待新皇即位,如何便得立刻出兵?只不过一两年间,我等基业便固,届时怕他何来!主公啊,祖宗荣耀,皆在你一手也!”
“慕容彦达”良久不语,似乎正在天人交战,半响,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