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被拖下去关进了柴房。
窗外寒月孤悬,朔风咆哮,吹得窗棂上破烂的窗纸噗噗作响。
江鱼抱膝坐在墙角,透过那破烂的窗户看向外面。
今天是腊月初七,手巧的妇人会在夜里熬一锅福寿粥,经过彻夜慢火温炖,谷米豆香甜软糯,天亮时一家人围坐炉前,分而食之。粥香氤氲,暖流入腹,大人会摸着孩子的头,祝他多福又多寿。
他娘寻不到八宝,便用首饰换来新米,混几粒红豆,借下人用的厨房为他熬一碗粥,白米配红豆,曰傲雪骄梅,端到他床前,贺他生辰安康。
明天就是他七岁的生日了,他想喝他娘熬的粥。
龙潜已过,青雪忽然间就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和着那寒风让人觉得更冷了,哪怕江鱼知道这是错觉,任何一个学过初等化学的人都知道,水汽凝华会释放热量,屋外的气温会比寻常升高一些,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被江安踹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疼,只要他运转异能半周,这些微的疼痛便能散去,但江鱼不愿这样做,他要用这痛提醒自己不要再相信别人。
在这些掌权者心里,人只有有用和无用两种,这个道理他不是早在上辈子那个地狱一样的末世里就明白了吗,怎么还会因为江安的怀疑难过呢,柴房真的好冷啊,希望江侯爷能早些醒来,还他一个清白。
……
王氏命人把江鱼拖下去之后,就趴在江重山的脚边哭了起来,那儿没有染上血污。
“侯爷,您怎么就这么去了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以后可怎么活啊,我的侯爷……”
一副哭丧的做派,声音高高低低、长长短短,时而掩帕拭泪,时而拍床捶胸,一分哭江重山死的可怜,九分哭自己命苦恓惶,嬷嬷丫鬟跟着跪下,也跟着哭,还要安慰主人不要哭伤了身子。
不一会儿,闻了讯的嫡子、庶子都来了,年纪大的如大公子江明英、大姐儿江明德、二公子江翎自己慌慌张张跑进来,每人后面都跟着一群丫鬟小厮婆子。
年纪小的如三公子江明杰,庶出的四五六七公子,并几位走路还不利索的庶女都被奶娘抱着,身后自然还是跟着一大波伺候的人。
他们后面是江重山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多房美妾,这些人的消息可比公子小姐们灵通多了,奈何迎路撞上,为妾的自然不敢越过公子小姐们先走,于是缀在后面,等见了江重山的“尸体”,便是她们的主场了,其面容之悲戚,其哭声之哀绝,硬生生把夫人王氏比下去一大截儿。当然他们身后还是跟着一大群婆子丫头。
不算小的书房跪满一地人,跪不下的在外面接着跪,黑压压的人头埋地,哭声此起彼伏。年纪小的孩子受了惊,哇啊哭喊不断,大公子江明英哭的厥过去,又醒来,伤心地喘不过气来,“阿爹,阿爹……”
三公子看哥哥哭,仰着头跟着号啕大哭,王氏把两个孩子揽在怀里,母子三人哭成一团,小妾们也哭成一团,丫鬟小厮们也哭成一团,这场景似曾相识,偌大一个定国将军、超品侯府,竟然除了哭声,没有一个出来主事的。
自从得知江侯爷死了就松了口气,默默退到门口的陈太医在心里摇头:定国侯府要没落喽。
江重山就是顶着这宛如上坟送葬一样的背景乐睁开眼的,他记得自己中箭了,三棱箭镞直入胸口,插进心房,十死无生,没想到居然还能醒过来,且苏醒的第一个感觉是轻松,真他妈轻松!
他十三岁跟随父亲上战场,至今征战十七年,参加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受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一副身体看着强悍精壮,其实已经旧疾缠身,沉疴无数,这一觉醒来,却觉得年轻了十几岁,暗伤不再,浑身都是力量。
第二个感觉就是吵。江鱼那个时代的人说,三个女人抵五百只鸭子的聒噪,现在这书房里不只有三十只鸭子,不,是三十个女人,就是五千只鸭子,同时“嘎嘎嘎”,江重山觉得自己刚好了旧伤又添了内伤,忍无可忍道,“闭嘴!”
“啊啊啊!诈尸啊!!!”
……
诈尸是不可能诈尸的,江重山余光瞥见缩在角落的陈太医,没有坐起身来,佯装虚弱道,“都给本侯出去!”
不知是他积威甚重,还是诈尸太过可怕,一屋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如狗撵屁股一样逃了干净,江明英想留下来,叫了一声,“阿爹……”
江重山道,“爹没事了,跟你娘去睡吧。”
江明英眼里的泪顿时忍不住了,吨吨吨跑到他很前蹲下,“阿爹,我好害怕……”
江重山摸摸他的头,“没事了,你是这侯府未来的主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害怕,要守护好将军府的荣耀。”
江明英重重点头。
江重山让王氏带他出去,然后喊住正要混水摸鱼摸出去的陈太医,虚弱道,“陈大人留步,多谢陈大人的救命之恩,本侯感激不尽,将来若有什么需要本侯帮忙的,尽管直言,本侯必竭力以报。”
陈太医十分尴尬地转过身,低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