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初,前院。
江安,“小余,你要的东西齐了。”
江鱼点了点,道,“江总管,麻烦你到竹林处采一截竹子,一尺左右,要恰好能塞进瓶口,不能大也不能小。”
江安比着瓶口的口径砍了一段竹子回来,江鱼把铰好的铁丝架子支在垒好的碳块上,又吩咐江安,“江总管,麻烦生火,把碳点燃。”
他自己则用开水将瓷瓶、羊肠、竹筒一一烫过,然后在竹管两段都套上三寸的羊肠,放一旁备用,然后在一个瓷瓶里装上烈酒,并没有装太多,量保持在瓶子横放酒不会流出来。瓶口接上竹管,用羊肠密封,竹管另一边接着另一个空瓷瓶,同样用羊肠密封好。
“江总管,帮我把两个瓶子平放在架子上,小心不要把中间的竹管裂开。”
安放空瓷瓶的架子略低一些,整个放在水桶里,桶里水位很高,没过了小半个瓶肚,江安注意到桶里还有冰块,这可是九月,经过一个酷暑,府里在冬天窖藏的冰已经用完了,他简直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余,这冰块是哪里来的?”
江鱼,“是我用硝石制的。”
“硝石?”
江鱼才想起这里还没有硝石的叫法,道,“就是芒硝。”
“芒硝居然可以制冰,怎么制?”江安像个小孩子一样刨根问底,竟忘了他的主子还躺在病床上呢。
蒸馏装置已经启动,剩下的就等时间过去了,江鱼想闲着也是闲着,就给江安演示了怎么用芒硝制冰,“先用这个大杯子套这个小杯子,两个里面都装上水,里面这个小杯子一定要薄,然后把磨成粉的芒硝倒在大杯子的水里,像这样,慢慢倒,小杯子里的水不能太多,不然结不成冰,你看我一下午,我是说两个多时辰也就弄出那么一点儿……”
“哇!”
“太奇妙了!”
“俺的老天爷!”
随着小杯子里的水慢慢变凉,结出细小的冰碴,最后变成晶莹剔透的冰块,江安的表情经历了从( ′∵`)到(?O?)最后到\(☆o☆)/的过程,中间激动得连家乡话都飙出来了,且从此化身为好奇宝宝。
“小余,为什么要把冰块放在桶里?”
“要让瓷瓶里的酒蒸汽尽快液化?”
“啊?”
“就是化成酒?”
“本来就是酒啊?”
“之前的酒中有水,现在要把水蒸出去。”
“怎么蒸出去?为什么要蒸出去?”
江鱼无奈,“江总管,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
江安快到而立之年的人了,竟然朝江鱼撒娇,“小余……余儿……”
这个朝代余与鱼虽然同音,声调却略有区别,江鱼听着一个陌生的调子实在难受,忍无可忍地纠正他,“叫我鱼,游鱼的鱼。”
江安也想到了侯爷给江鱼取得那个“余”字,以江鱼的聪明才智,肯定是不喜欢的,遂改口,“小鱼,鱼儿,江小鱼,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蒸这个酒了吧?侯爷危在旦夕,我们可没有时间玩闹。”
玩闹的分明是你!江鱼暗暗腹诽,他怎么也没想到江总管的本性是这样的,好笑又无奈地解释,“纯度高的酒可以消除伤口的毒气,防止伤口溃烂,待会儿给侯爷拔箭的时候要用它来清理创伤。”
“你说的是真的?!!”
江安的神情语气突然变得十分郑重,他有数不清的同袍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伤口溃烂,如果这酒可以清理伤口,那他们以后是不是就多一条命了?
江安的眼睛透着奇异的光亮,江鱼几乎是一转眼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点头道,“是真的,不过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酒是粮食酿的,一坛子烈酒也蒸不出多少纯酒来,不可能用在战场上的。”
除非能解决粮食和蒸馏技术两个问题,江鱼隐去这句话没说,江安的眸子暗淡下来,像是被乌云遮蔽了的星星。
江鱼感觉到他的低落,却无法感同身受,他的同情心早在前世那些生不如死的经历中磨净了,再活一世,不过“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丈”罢了,再多的确实无能为力。
气氛就此凝滞,江安又回到了稳重大总管的样子,惊奇过后,他看江鱼又多了几分怀疑和打量,“鱼儿,你是从哪儿学到这些的?”
“……”江鱼不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只是没想到他现在才开口,沉默片刻道,“在梦里。”
前世今生,南柯一梦,就当那是梦中吧。
江安当然不信,却也没有再问。
屋内寂然无声。
炭火扭曲了空间,也扭曲了他们的面目,多年后他们都记得当时跳动的火焰,盈满于室的酒香,却忆不起彼此的样子,不知该叹一声遗憾,还是说一句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