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宣心里并不安宁,他还记得斩荒投身为人孱弱的那一世,这只凶兽是如何尾随他,又是如何杀了斩荒的。
可是斩荒不记得那一世,他只把穷奇当成了柏麟的小徒弟,还逗了几句,觉得挺有趣。因着离开时相安无事,紫宣便当此事已了,把它抛之脑后——毕竟那是斩荒的骨肉,他本就无法对其痛下杀手。更何况穷奇伤了斩荒,或许也有几分命中注定的意思在。
却没想到穷奇追了过来,更没想到斩荒的反应如此剧烈。
对于这个孩子,斩荒似乎只有恨。
那个晚上……竟然……有了那么个东西……
明明紫宣已经打发走了穷奇,他已经回到了和紫宣的卧房内,但止不住的寒意仍然侵蚀他的身体。斩荒想要倒一杯茶水,可拿起茶盅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克制不住地在发抖——不止是手,甚至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死之前不知道,后来复活也没人和他说——
柏麟,紫宣,罗喉计都……甚至天帝,他们都知道,但是没有人和他说……
耻辱,恼怒,羞愧,痛恨,庞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即刻就想去杀了那个东西——
“吱呀——”紫宣推开房门,斩荒当即放下茶杯,强装无事发生。
紫宣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道:“你好些了吗?他……他只是……你别担心,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乎的只是你,至于孩子……别的我都不在意。”
紫宣把柏麟如何想救下他,却阴差阳错带回了穷奇原原本本地告诉斩荒。他没说出口的是,依照时间推算下来,斩荒怀上穷奇的时间应当就是紫宣从许宣变回紫宣的时候。可是那时紫宣选择了三界苍生,抛下了斩荒,即便斩荒与他人有了肌肤之亲,紫宣也无话可说。紫宣当然知道妖魔族行事向来喜怒随心肆意妄为,所以当时的他也没资格要求斩荒为他坚守什么——
斩荒脸色发白,他向来聪明,紫宣没说出的他又如何猜测不到?可他怎么能对紫宣说出口,告诉他这个孩子真正的来历?
“你不相信我?”紫宣误会了斩荒的意思,他眼底渐渐涌上一阵不安,想在斩荒空空荡荡的目光里找到自己的影子:“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变,我还是紫宣,而你依旧是斩荒。”
斩荒的眼神紧盯着紫宣:“不错,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有变化!”他急急地拉住紫宣的手往床上带:“从来也只有一个紫宣,从来也只有一个……”
“等等!”紫宣来不及制止,斩荒已经踩上了他们临走前紫宣设下的法阵,屋内霎时间漆黑一片。
斩荒的心脏猛地往下一沉,脚步僵硬在原地,屋外的风雨之声如利刃刺入他的耳朵,让他无法动弹,那个晚上,也是如此——
紫宣的声声呼唤他听不分明,只有那句话在耳边不断响起,颈间似乎也有灼热的呼吸在喷洒——
“斩荒,这个世上没有人真心待你。”
一道惊雷轰然劈过,噩梦骤然再现。
火焰瞬间炸裂在紫宣眼前,整栋屋子被红莲业火点燃成一片火海,赤色一片,灼烧斩荒的不甘和痛苦。
“斩荒,我在你身边,斩荒,停下!”
无论紫宣如何劝说,业火中间的人只是低垂着头充耳不闻。
紫宣并不放弃,他还是呼叫着对方的名字:“斩荒!你听得见吗,我是紫宣!”
他缓缓抬起头,与紫宣之间以火焰为壁遥遥分隔,目光刺刺却能穿透阻隔。
他说:“你不是紫宣,休想再骗我!”
那一道狠厉的攻击夹杂着焚烧一切的业火向紫宣袭来。
第3章
前些天来看望柏麟的时候,斩荒说要和罗喉计都练练手。
其实就如今斩荒的恢复状态而言他必然不是罗喉计都的对手,可柏麟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又狠不下心拒绝。他递给罗喉计都一个“注意分寸”的眼神才与紫宣进屋详谈。
“帝君……”紫宣犹豫半晌还是提问:“您怕黑吗?”
柏麟诧异的眼神让紫宣发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毕竟曾是天界掌管生杀大权的柏麟帝君,区区黑夜有什么可惧怕的?
再者说来,那黑暗中的邪祟不正是柏麟想要诛灭的对象吗,又何可怖?
……但斩荒不也是妖帝?他也掌管着妖界的生杀大权,可他说自己惧怕黑暗啊。
那天忘了是他还是斩荒想起两人往昔在人间的日子,一时兴起玩上了凡人情趣。
既是凡人,那必然无法随心所欲——于是二者各自下了禁制,封了一会儿灵力。
微风拂过,烛火闪烁绰绰约约,一根蜡烛悄无声灭了。
室内暗了些许。
只有些许而已,紫宣分明还能清晰地看到斩荒的表情和轮廓。
可斩荒不这么觉得,他不顾二人皮肤贴着皮肤,身体容纳对方,已然渐入佳境,硬是要下床去点上那根熄灭的蜡烛。
没事的,不要紧。紫宣安慰他:这样也很好,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