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高悬,几个手提灯笼的护卫,昂首挺立在张家主屋门前的石阶上。
张易安眺望着眼前碧瓦朱甍的主屋,这个自己从小到大无比陌生和畏惧的地方,虽然身为张家的少爷,可是这种地方从不是他这个不受待见的庶子能来的。
如今他能进到里面,张易安清楚这一切不是因为他多么努力和优秀,被父亲看中。
仅仅是因为今天顾顺来找自己,父亲想要打听一些情况,所以才召自己前来。
他只是父亲野心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他的一切全是拜顾顺所赐,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张易安顾不上多想,将提来的饭盒放在旁边的台阶下藏好,这才带着茶叶,整理了一下衣服,进到了屋里。
正堂上,张培恩与夫人李氏坐在太师椅上,李氏的怀里还抱着他们的小女儿归荑。
“张易安拜见父亲,母亲,见过小妹。”
“易安来了,快坐吧。”
屋内的下人听到吩咐,搬来一张椅子,让张易安坐下。
张易安则赶忙摆了摆手推辞道:“儿子站着就行。这是顾公子托我给你带的岭南毛尖,今年刚产的新茶,听悦来茶楼的老板说是托顺风镖局千里迢迢从岭南运来的。”
说着,张易安将包在锦绸瓷罐里的茶叶交给下人,下人则将装茶叶的罐子递给了张培恩。
张培恩揭开外面包覆的华贵锦绸,打开罐子上面的盖子,房间里顿时充斥起一股澹澹的茶香,他不住点头道:
“嗯,香气高雅,馥郁芬芳,是顶级岭南毛尖的味道。听说岭南今年雨水连绵,茶叶产量受损严重,又大费周章的运到江南,这一罐茶叶可抵得上一罐金子了。我金婿可真是舍得啊。”
张培恩早已将顾顺当做了他的女婿,每天就盼着将来女儿嫁给他,顾家和张家真正结为亲家的那一天。
到那时他这个张家家主,也能作为顾顺的老丈人,顾顺孩子的外公,搭上顾家这条大船。
甚至偌大的张家都将因此受益无穷。
想到这,张培恩将茶叶罐子重新封好,眉开眼笑道:“易安,为父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的跟顾家公子处好关系,早日把他带到家里来玩,让他多跟归荑见见面,培养培养感情。”
夫人李氏不无威胁道:“就是,你别忘了你父亲交给你的任务,是为了给归荑铺路的。
你是张家人,我们养你这么大,你不要以为跟姑爷交了朋友,就能高人一等了,他是整个张家的姑爷,金贵得很,而你只是个庶子,掂量好自己的身份。”
“你这个婆娘怎么说话呢,我相信易安绝对会完成任务的,他这不是做的挺好了吗,都能让咱们的姑爷来门口等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请他来家里坐坐了。”
张易安赶忙道:“孩儿不敢忘记父亲和母亲的嘱托,易安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定会尽量完成任务。”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张易安心里清楚,自己母亲和父亲,这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自己也只是他们为了接近顾顺,临时找的一个工具而已。
李氏刚才那番不耐烦的态度,与其说是装的,不如说那就她内心的真实写照。
她身为张家的当家夫人,与父亲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势利抠门,刚愎自用,心眼极小。所谓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大概便是如此了。
作为一个嘴里喊着母亲的人,可李氏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更没有将他当作儿子,对张易安的亲生母亲更是多有鄙夷。
张易安的生母再怎么说也是个张家的小妾,在家族里是有名分的,过得却还不如普通的下人。
年纪轻轻的张易安便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可他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只能选择默默隐忍。
而现在,他终于有了改变这一切的机会,是顾顺给了他实现的可能。
不过张易安心里却非常内疚,毕竟这份交情里掺杂了太多利益和算计,顾顺却还能如此信任和器重自己,让他惶恐自责。
他害怕这一切如镜中日月一样,都只是一场泡影,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梦醒。
他是张家的庶子,而顾顺是顾家的嫡子,两人的身份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顾顺是整个江南城最耀眼的公子,万人瞩目,风光无限,而自己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在家族都不得势,更别说被外面的人知晓了。
他们现在却能如朋友般,有说有笑,实在是让他倍感惶恐和患得患失。
对顾顺来说,张易安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下属。
可对张易安而言,顾顺是他改变人生的全部希望了。
“易安啊,快跟为父讲讲,今天顾家的少掌柜都找你说了些什么?”
张易安肯定不能将自己投靠顾顺的事实如实相告,而是半真半假的扯谎道:“顾公子今天找我,是想让我读书,考取功名。”
“读书?好端端的,他为何让你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