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宅。
官府的上计早已结束。
而儒家的上计却才刚刚结束。
宅院中,儒家博士是悉数到场,孔鲋坐在主座上,望着下方满脸惊疑的众人,面色沉稳道:“我知道你们或许有所耳闻,但我今日就告诉你们,你们近来听闻的消息是真的。”
“我儒家的确在地方广开私学。”
“这几日,我汇总了各郡县的私学情况,眼下在山东六地,儒家已开办了两百三十二家私学,学子的数量更是高达六七千,随着时间推移,私学的数量,以及学习儒学的学子只会越来越多。”
“而我儒家的影响力也会与日俱增。”
叔孙通迟疑片刻,缓缓道:“文通君,你可知朝廷严禁私学的?你这些举动,若是被朝廷得知,恐会给儒家带来灭顶之灾,而且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没跟我们商量?”
“若非这次朝廷举行上计,地方不少儒生也跟着到了咸阳,我们这些博士恐怕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文通君,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鲍白令之嚷嚷道:
“是啊。”
“这事你该给我们个说法。”
“你孔鲋贵为文通君,但儒家非是你孔门的,也是我等儒士的,你这么做,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若是有朝一日,你私办私学的事暴露,到时我们到场的诸位,又有几个能洗清嫌疑?”
“朝廷连坐下来,我们恐都得人头落地。”
“你们孔家兄弟倒好,打着儒家的名号,在外面大肆行事,把我们全都瞒骗着,出了事,却是要我们全部承担,这世上岂能有这么荒唐可耻之事?”
其他儒士也愤愤不平。
他们是真被孔鲋兄弟的举动吓到了。
他们以为的确行事乖张,但多少还是知道底线的,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犯,因而虽然多次触怒始皇及那些朝臣,但最终都得以全身而退。
但这次的事不一样。
这碰的是底线。
秦朝从始至终就没有承认过私学,也一直在严厉打击私学,尤其是儒家的私学,以往若是发现又私开私学者,一律处死,根本就不容任何的辩解。
而今孔鲋却是公然违法。
关键还开了两百多家,更是又数千名学子。
眼下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违法了,这分明是在公然抗令,若是让朝廷知道,不仅孔鲋兄弟会被处死,他们这些人也一定会受到牵连,因而在听到一些风声后,他们立即赶到孔宅,想询问其中究竟。
孔鲋面无表情。
他就坐在席上,任由这些人嚷嚷。
等其他人说的差不多时,他才冷哼一声,不满道:“你们以为我想去做这些事?我难道不知道这是违法之事?我难道就真的想死?但就算我们不私开私学,朝廷就会放过我们?就会放过我们儒学?”
“可能吗?”
“上次士人盛会,你们都听到了。”
“秦落衡已公然说出了朝廷不需要百家的话了,你们真以为那只是他的个人之言?”
“你们可别忘了。”
“秦落衡操持士人盛会是始皇下的命令。”
“他的一言一行,难道真的没有代表朝廷的意志?”
“秦廷对我儒家不满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们早就有了罢黜百家的想法,只不过一直没付诸实践罢了,近来全国上计结束,朝堂地方官吏大幅变动,但我等饱学之士,可曾获得加官进爵?又可曾受到外界的一点关注?”
“没有!”
“我的确贵为文通君。”
“上次士人盛会,子襄、淳于越、唐历等博士竟皆入选,他们的才能是得到天下认可的,但即便如此,朝廷依旧没有任何重用他们的迹象。”
“博士学宫眼下已成摆设。”
“百家其实大多没落,唯我儒家尚有一定影响力,但随着时间推移,我儒家的影响力势必会越来越小,而到了那时,博士学宫恐就到了被取缔的时候。”
“儒家乃先祖毕生心血。”
“我孔鲋出身孔门,岂能看着儒家消亡?”
“而且我等皆有大治,朝廷不用,我孔鲋心中又何曾没有怨念?所以为了保全儒家,也为了让儒家能得到延续,我才选择了在六地开设私学。”
“我知道这违法。”
“但这的确是不得为而为之!”
“儒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关头,早晚有一天,法家和朝廷会灭亡我们儒家的,我此举也是为了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