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飞的地方。”谢秋石心道,“看着也不怎么样。”
他俯视着鸾车金殿,眺望着云霞金日,初生时的几分雀跃渐渐平淡下去——他知道自己总会平淡下去,但没想到这么快,几乎在得到的一瞬间,一切色彩斑斓的想象都失去了颜色,变得如此普通。
谢秋石瘪了瘪嘴,心中突然浮现出那片桃花遍野的渡口,眼睛又亮了起来,他想道:“那里到底有多好的东西,才叫人这般牵肠挂肚的。”
他从云间跃下,宽大的衣袂翻飞如翅,他像一朵合拢的花一般坠落到东海,踩着细腻的浪涛,一步步往渡口走。
“海水和雨的感觉不一样。”他新奇地想,一边走一边赤足碾着水中粗粝的砂石,把沾了水珠的手指塞进嘴里,顿时,浓郁蓬勃的滋味漫遍全身,他打了个激灵,又重复了一次,尚不过瘾,反复再三后,才长长地“唔”了一声。
他没再继续走,而是一个腾挪,径直到了岸前,沿着渡口往前走,寻找记忆中那片灿烂的桃园。
“老人家。”他问船夫,“桃花在哪里?”
船夫抬头便瞧见一个漂亮俊丽的年轻人,赤着双不染尘埃的脚,穿着身不似凡物的纱袍,更生了一双比海水还要青碧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见着了神仙还是妖精,张口结巴了半天,未能开口。
谢秋石眨着眼睛重复了一遍:“桃花在哪里?”
老人家反应过来,困惑地道:“小兄弟,你仔细瞧,你旁边前后这些,都是桃花。”
谢秋石脸一下子瘪了,他瞅着周围的细瘦树干,踩了踩狭长的落叶,不满道:“它们就是树。没什么不一样的。”
老人家莫名其妙道:“它们自然都是树。”
“它们不是宝贝。”谢秋石道,“老人家,你们的宝贝藏在哪儿?”
船夫打量了他一眼,畏缩了一下,似是把他当成了山匪,想跑又不敢,只不断挥手:“我家家徒四壁,可没有什么宝贝。”
谢秋石又恼又失落,眉毛都耷拉下来,倒是老人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那片桃林深处,有一方无名墓,每年春日里,一摞子奇装异服、古里古怪的人气势汹汹来祭拜,许是留下不少宝贝,你若想,倒可以去看看。”
谢秋石“哎”了声,不满道:“你早说不好。”话音未落,整个人已一阵风般窜入林中,细细搜寻起那所谓的“无名墓”。
秋日里的桃林萧疏寂静,这一片桃花不知是何因缘,均是有因无果,有花无实,叶落花摧后,枝头伶仃,一无所有。
谢秋石找了片刻便无趣了,目光盯上草丛间一只乌溜溜的灰兔,无声无息地随在后面,想着一会是生吞还是活剥。
不料那灰兔一哆嗦皮毛,忽然摇身一变,化作人形,在一方圆形的空地上坐下来,掏出了一只白玉壶。
“找着了。”谢秋石笑道,他气势恢宏地从天而降,甫一落地就大喊,“留步,打劫!”
灰兔精吓得直吱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你脑袋痒么,撞地干什么?”谢秋石撇嘴道,“老实交代,你带了什么宝贝?”
“这,这位大人,”灰兔精愁眉哭道,“哪里有什么宝贝,小的只是带了壶百年佳酿,给一个朋友上坟。”
“什么朋友?”谢秋石挑眉,“他坟里埋了什么宝贝?”
“没没没,没有宝贝,”灰兔精脸色一阵绿一阵白,依依不舍地看着眼前的恶霸抢走了自己手里的酒壶,“他是只身下葬的,没有碑,也没有供奉。”
谢秋石百无聊赖地听着,转了转手里的酒壶,昂起头喝了一口,又给辣得“呸”一声尽数呕出来。
“烂东西!”他抬脚把眼前圆滚滚的灰兔踢了个跟斗,“我得把这坟挖挖,看看里头的骨头是什么做的。”
一向畏畏缩缩的灰兔精闻言忽然大叫一声,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腿,他更觉自己是找到了真宝贝,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甩到一边,弹指施了个咒,灰黑的土壤对半分开,露出一具薄木轻棺。
灰兔精大哭起来,谢秋石翻了个白眼,拂袖将棺材打开,里头安详沉睡的果真只是一具白骨。
他呆了半晌,拾起一截腿骨,问:“这是什么好东西么?”
灰兔精一口咬在他小腿上。
他感到一阵刺痛,却也没躲,只把那截轻飘飘的腿骨抛起来,又接在手中,转了转,丢回棺材里,脸上满是困惑:“这东西满地都是,一年比一年多,你做什么这么在乎?”
“他是我朋友!”灰兔精嘶声大喊。
“它?”谢秋石古怪道,“你和骨头做朋友?”
灰兔精一把将他推开,他未设防,竟真被推开了些,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满面恨意地将尸骨重新收殓,入土为安。
“你讨厌我。”谢秋石叹道,有些委屈,“好吧,我道歉,你可以和骨头做朋友,毕竟你将来也会变成骨头。”
灰兔精像见了鬼一样瞪他,化为原型,离弦之箭一般蹦走了。
“渡